经济半小时:民营航空迫降,暴利垄断露一角
昨(13)日,奥凯航空有限公司(Okay Airways Company Limited,简称“奥凯航空”)恢复了天津飞往海口的航班,3天以后,这家公司还会恢复天津到杭州、合肥等地的五个航班。虽然,奥凯航空此前的航线和航班至此将全部恢复正常,但作为中国第一家民营航空公司,奥凯的停航事件还远未结束。去年的12月3日,奥凯航空董事长王均金向中国民用航空华北地区管理局(简称“民航华北局”)提出停航申请,理由是不能承担安全责任。随后民航华北局立即向奥凯下达了停航令——12月15日起,奥凯所有客运航班停飞一个月,然而,真正的停航早在12月6日就已经开始了。奥凯航空停飞的真正原因何在? 奥凯航空主动申请停航的消息一经传出,由于担心难以收回资金,多家机场拒绝再为奥凯的飞机加油,拒绝提供登机廊桥等相关设备和服务,奥凯航空走投无路,被迫于2008年12月6日提前停航,一时间关于奥凯破产甚至整个民营航空业即将崩溃的传言弥漫开来,奥凯公司内部也陷入恐慌,甚至有部分员工开始收拾行李离开公司。
奥凯航空公司原总裁刘捷音:“3号开会,4号文件一出,5号那一天飞机就飞不动了,走到哪里都是逼债的,你知道任何一个航空公司,它都有一些应付账款的,不是现付的,那么你突然停了以后,就把本来一个月以后,甚至按计划还可以晚付的一些钱,都集中在同一天了,就扛不住了。”
刘捷音是奥凯航空的创始人,但不是股东,停飞以后,他已经被董事会罢免了总裁职务,记者联系了目前奥凯的实际掌控者大股东王均金,王均金是均瑶集团的董事长,2006年他收购奥凯公司大股东北京奥凯交能公司的股份,从而间接控股奥凯航空。
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金:“我入主奥凯的时候,反正是没钱了,连租飞机的钱都没有了。”
记者:“这次是你主动申请停飞的?”
王均金:“是主动申请的,你如果被责令停飞那就被动了,不是你想申请就申请恢复,主动申请停飞,暂停,暂停想恢复,只要理顺责任体系,调整好造血功能,资金再输入,你失血了,失血过度本身就是运转不畅再加上责任体系没有落实,他能否再运转,我挺担心的。”
2006年3月,均瑶集团通过控股奥凯航空第一大股东奥凯交能的方式,间接控股了奥凯航空,这个大股东主动申请停航,也就让奥凯航空失去了收入来源,无异于自己给自己一个大耳光,一时间,均瑶集团的反常举动在外界引发了种种猜测,奥凯航空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停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记者也到奥凯航空位于天津的大本营一探究竟。
经过50多天的整顿过后,奥凯航空被批准于2009年1月24日复航,奥凯的运营基地设在天津旧机场旁边的一座小楼里,记者来到基地的时候,晚上的航班机组也刚刚回到公司,而王均金目前最关心的则是客座率是否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王均金:“1月23号下午进电脑卖,24号开飞了,销售时候太短了。”
奥凯航空公司运行总裁何跃成:“第一天去的时候,62个乘客,回来是50几个乘客。”
在均瑶集团的办公室里,王均金告诉记者,奥凯航空走到停航这一步原因是相当复杂的。
王均金:“真的是刮骨疗伤,因为有安全隐患,没有建立责任体系。”
王均金告诉记者,1991年均瑶集团开始承包温州到长沙的航线,目前均瑶旗下有全资的吉祥航空公司,并控股奥凯航空,同时参股鹰联航空,以上海、天津、成都为基地成品字形布局,本来可以大展拳脚,然而在奥凯航空公司,自己是大股东却拿不到管理权。
王均金:“我落实不下去,责任没有到位,那当然有安全隐患,第二,失血过度,你想一个人天天出血然后最后大出血,他五脏六腑能运作吗?”
王均金一直认为公司的经营有问题,没有找准自己的模式,所以亏损严重,首先在经营方式上和总裁刘捷音产生了分歧。
王均金:“你做得好就继续经营,那你做的不好,那我可能我有我的考虑,你有你的考虑,股东还是讲回报,不能把公司搞死掉。”
刘捷音告诉记者,罢免自己的职务前后共进行了三次,这是股东们对公司管理权的争夺过程,一方是董事长王均金,一方是另外四个股东。
刘捷音:“我听这个的,那个要把我拿下来,我听那个,也要把我拿下来,我现在跟那四家股东意见比较一致,那王均金他就要罢免我,所以我听谁的,都要被罢免。”
之所以出现管理权的争夺是因为公司股东之间没有理清股权关系,刘捷音告诉记者,争论的焦点是公司办公楼的归属问题,奥凯航空在开始筹建过程中为了方便提前进行办公,另外注册了北京交能公司,以交能公司的名义买了办公楼,并且投资引进了几十名飞行员。
刘捷音:“王均金进来,他买的股份是交能的股份,他就认为这个房子既然在交能就归他了,那么这6千万,他就不用出了,他可以把这个房子当成资产你们用,另外我们前期进的一批飞行员,二三十个飞行员,你要按照民航的价格,也值两千多万,所以这样加起来,他就认为,这些东西、人都注册在我的交能里头,房子也在交能里头,这就是我的资产。”
记者:“你觉得他说的合理吗?”
刘捷音:“我认为不合理,因为这些钱全部是别的股东花的。”
奥凯的股东花钱给交能买了房子、招收了飞行员,均瑶集团收购交能在奥凯的股份,还要不要再支付房子和飞行员的资金?这些房子和飞行员到底算谁的资产?公司高层的股权纷争逐渐公开化,甚至对簿公堂,因为感觉难以掌控局势的发展,于是王均金采取断然措施,申请停飞,所以造成了这样一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王均金告诉记者,停航的原因很多,股权纷争只是直接原因,真正目的是为了挽救奥凯不再继续滑向深渊,而在之前公司经营资金链紧张,欠费太多,已经危机重重,难以为继。
王均金:“原来做到什么程度?航材送去修了,就拿不出来,送去修了就拿不回来就得借,就借高价,高租金来运转,送去修就要给扣住,人家欠款不给你,不还给你,这都是很不正常的行为。”
作为曾经风风光光首航的第一家民营航空企业,在短短的三年多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刘捷音提起被机场逼债、不让起飞的往事,唏嘘不已。
刘捷音:“你像5号,首先是飞机飞到珠海,后来我们紧急弄了一笔钱付给珠海了,在那里趴了两个多钟头,又飞到三亚,三亚又不干,又弄了一笔钱给三亚,又才飞回来,就这样,如果你现在重新让我办一个民营的航空公司,那我考虑再三,都不一定敢做的,原来也是胆大,也是不太了解这个市场环境,确实挺困难的。”
2008,民航业惨淡还是赢利? 揭开奥凯航空股权之争的盖子,我们看到的是民营航空公司捉襟见肘,举步维艰的现状,无独有偶,与奥凯同为民营企业的鹰联航空在去年年底因为欠费先后被多家机场制裁,东星航空甚至已经开始与国航的母公司——中国航空集团公司洽谈出售股份,然而,就在民航业一片惨淡的2008年,却有两家民营航空公司宣布了赢利的消息,它们赚钱的秘密又在哪里呢?
在春秋航空有限公司(Spring Airlines Company Limited,简称“春秋航空”),董事长王正华热情地带领记者参观他们租的办公楼,记者发现,因为是以前的老宾馆,楼道里面很黑。
春秋航空公司董事长王正华:“灯光不舍得开,还是有灯的,有灯就尽量少开一点。”
记者发现一个小房间里挤满了人在开会,王正华告诉记者这个是副总裁办公室。
记者:“两个总裁共用一个办公室?”
王正华:“还有,三个人。”
记者:“三个总裁是吧。”
王正华:“这个是英语教员专门做负责培训的,三个总裁挤在一起。”
为了缓解办公室紧张的局面,每一个空间都充分利用上了,一个曾经没有窗户的储藏室被改为主管服务的总裁办公室,记者来到公司的运控中心,发现一个房间里就放下了掌控十几架飞机每天在全国飞行的各个工种和部门。
王正华:“前面第一排是放行的、气象,后面是飞行调度,这个还有商务。”
记者发现,春秋航空的航班为了降低成本,想尽了各种办法,春秋航空仅免费提供一小瓶水,并不提供免费的航空配餐,空乘人员还会像火车上的服务员一样推销各种小吃和公司的纪念品。
乘务员:“因为我们票里面扣除了这些费用。”
记者还发现,春秋航空的飞机上没有头等舱,全是经济舱,而且春秋航空的空乘人员自己打扫卫生,而不是请专业的保洁公司。
乘务员:“自己能干的就干掉。”
在地面上,也是想方设法,处处省钱,他们的飞机从降落到再次起飞,中间只停半个小时,比其他航空公司少一半时间。
王正华:“飞机只有在天上冒汗,它才有价值,所以我们是希望飞机飞的时间长一点。”
夏天每次乘客下了飞机,哪怕机舱里达到50度,机长也会关掉给空调供电的发动机,这样省油仍然不够,飞行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不断地增加飞行高度,春秋航空每年省下来的油钱就有3000多万元,几乎等于过去一年的赢利,王正华告诉记者,2008年虽然赢利了,但是这些钱都是从牙缝里面一分一厘省出来的。
同样宣布赢利的吉祥航空公司走的正好是和春秋航空相反的道路,吉祥航空对准商务等高端客户,他们卖的票经常要比别的公司价格更高。
王均金:“在市场定位上,瞄准不是旅行团上的越多越好,低价票上得越多越好,有些还是,我说低价票让人家先卖,卖完了我们再卖,也是一个模式啊。”
王均金告诉记者,吉祥航空坚持走差异化的道路,不和其他航空公司正面竞争才能生存,吉祥航空为了达到比别人更舒适的乘坐服务,坚持租赁和购买的每一架飞机都是全新的,而且进一步对机舱进行改造。
吉祥航空公司市场处经理孙培兰:“因为我们的后面是多拆了几排的位子,每一排的间距会大,另外就是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我们每一个经济舱的位子,都是配了一个可调整的头枕,像其他航空公司只有头等舱才有。”
吉祥航空的财务部总经理李兵告诉记者,他们在提高票价的同时也在努力降低成本,他向记者介绍了他们最新的细化到两万字的成本控制管理方案。
吉祥航空公司财务结算部总经理李兵:“比如说我们在飞机靠廊桥的时候,我们既不用飞机的辅助动力系统,节约燃油,也尽量减少这个地面电池的使用,而是使用我们机场廊桥提供的电源,最大程度地节约燃油消耗。”
在飞行员的培训上吉祥航空只能租用东航的模拟飞行设备,费用不菲,王均金告诉记者,吉祥航空2008年的财务报表已经出来了,经过2008年,账面上还是实现了赢利。
王均金:“一千一百五十万。”
记者:“这个钱从哪儿出来的?”
王均金:“哎呀,也是很可怜了,一个新办企业政府有一些补贴,就是返还补贴,第二点也是民航这个08年下半年的基金返还这一部分。”
奥凯停飞只是冰山一角,民营航空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考验 看到2008年的赢利数字,春秋航空和吉祥航空笑不起来,区区一两千万元的利润,却都是靠竭尽所能的压缩成本和返还的基建基金得来的,回想4年前,奥凯航空首航之后,春秋航空与鹰联航空也当年7月起飞,2006年5月,东星航空首航,4个月之后,华夏航空和吉祥航空也加入航线,看到民营航空队伍迅速壮大,很多消费者当时还期待,一个效率更高、服务更好的民航市场能在这几条鲶鱼的搅动下诞生,可为什么仅仅4年过后,这几条鲶鱼却快变成咸鱼干了呢?
王均金:“那国家注资,它本来是国有的资产,你民营可以国家注资,那你注资了以后,你就变国有了,你干不干?对不对?这就讲的很清楚。”
奥凯董事长王均金告诉记者,目前股东和管理者的矛盾只是行业的表面现象,奥凯的停飞也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问题是金融危机条件下,民营航空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考验,没有国家的注资,资金链极为紧张的民营企业自己去融资又谈何容易,刘捷音经营奥凯航空至今深有体会。
刘捷音:“人家银行就说这个民营企业慎贷,新公司慎贷,航空公司慎贷,这三条都通不过,评审委员会,一审就通不过,一审就通不过。”
刘捷音告诉记者,国营企业占据了各种资源优势,亏损过后国家还能注资扶持,这对民营企业来说形成了一种冲击。
刘捷音:“一个可以得到国家的注资,占有很多的先天的这个资源优势,有很多的融资渠道,可我们这个,得不到这些优势,这些资源优势,也得不到。”
民营航空公司虽然没有要求国家为自己的公司直接注资,但是依然希望国家采取适当的扶持措施,出台优惠的贷款政策以及在时刻、航线等资源的分配上给予的公平对待。
王正华:“那小孩,他消化不了你还都得熬点粥给他,是吧?菜要多切切细给他,这个社会才能一代胜过一代往前走,哪有现在这么倒过来的。”
记者走访了民航大学管理学院的郑兴无教授,他认为,当前民营企业面临着资金、人才、政策等多种局限,再加上我国不能造大飞机,我们的成本比国外要高两倍,而且航空本身很大程度上是商务、旅游的派生服务产业,很容易受到经济形势的影响,所以在金融危机来临时,民营航空业遭受的冲击或许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中国民航大学经济贸易系主任郑兴无:“由于激烈的竞争,特别是由于经济不景气的这种情况下面,一批航空公司破产倒闭,它都很正常,只不过由于在我们国家内,从行政管理部门的这些政策上边,对这些市场主题之间,不是平等看待的,就是说包括在航线准入,这个航班时刻的分配,包括在外界飞行员的,或者说台湾地区这些飞行员的引进上边,也是采取这种,现在也是采取这种差别对待的这种做法。”
郑兴无认为,国家出台的“非公36条”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政策非常正确,如果能再出台配套的具体政策来落实,就能避免目前差别对待的做法,营造公平竞争、良性发展的局面。
郑兴无:“能够公平地把它们作为这个公平的市场主体来对待,这就已经,比以前的这种差别对待,已经就前进了一大步。”
2009年1月24日,承载着人们复杂的情感,和更多的梦想与期待,奥凯航空的航班终于成功复飞,地勤人员向他们挥手告别,这一幕将成为民营航空业值得纪念的瞬间。
半小时观察:把握好“国进民退”的尺度 春节之后,不少人发现最近的机票很便宜,除了由几家公司联盟把持的航线以外,人们经常能够买到五折以下的机票。国际、国营、民营航空公司之间的竞争激烈,加上金融危机的影响,共同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消费者还是从中得到了好处。
有人把中国航空业的三大巨头和几家小民营航空公司的关系比做老鹰和麻雀,这个比喻很贴切,但是和自然规律不相符的情况是,中国的老鹰在数量和规模上却远远大于麻雀。这当然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健康平衡的生态环境了。
看上去麻雀们的麻烦都是自己造成的,比如奥凯公司完全是因为内部的股权结构有问题,各方权利义务不清,内部扯皮才造成险些关门的结果。内部问题不解决,环境再好它也不可能有一个良好的发展。但是这些只是问题的表面。如果航空领域所有的民营公司都举步维艰,如果航空业面临全面的“国进民退”,那么人们就不能指望在这个领域能够呈现出一个健康的公平竞争的局面来。
“国进民退”的现象现在不仅仅发生在航空领域,铁路,化工,石油煤炭等很多重要的经济领域都出现了这种迹象,尤其是一些开放时间较晚、开放程度较窄的领域。在这些领域,民营企业现在的状况最多只能算是星星之火。保护这些星星之火,让他们逐渐发展壮大,为中国的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奠定一个好的基础,意义重大。
(主编:周人杰 记者:李锦 摄像:张明、樊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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