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飞行员：“我们从香饽饽变成了大白菜”
<P> 辞职、跳槽……这本是现代职场非常平常的事情。然而，对于许多飞行员来说，想换个“东家”却没那么轻松，航空公司的索赔数额动辄数百万，甚至上千万，而且还必须要经历“漫长”的诉讼过程。</P><P> 近年来，飞行员辞职所引发的天价索赔案频频出现，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已有200多起。某航空公司甘肃分公司王斌等13名飞行员，自从2007年下半年陆续向公司提出辞职后，引发的一系列官司至今尚未了结。</P>
<P> 作为高薪水、高待遇的飞行员，为何要提出辞职？辞职之后的状况又如何？近日，飞行员王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P>
<P> 他抱怨说，这场官司生生把他们从就业的“牛市”拖入了“熊市”，让他们由被各家航空公司争着抢着要的香饽饽，变成了大白菜。</P>
<P align=center><STRONG>集体辞职</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13位机长、副驾驶起诉</STRONG></P>
<P> 《法制晚报》（以下简称FW）：这是不是你平生所打的第一场官司？</P>
<P> 王斌：是的。我是2007年9月向单位提出辞职的。之后经过劳动仲裁，让我赔偿单位474万余元，我觉得赔偿额太高了，就向兰州城关区法院递交了诉状，起诉航空公司，要求解除劳动关系、公司为我办理人事档案等手续。公司在一审时也提出了反诉。</P>
<P> 我直到2008年10月16日才拿到一审判决，劳动关系虽然解除了，但我仍要赔偿公司违约金、初次培训费、机上代飞费等465万余元。我很无奈，向上级法院上诉，但目前二审还没判下来。</P>
<P> FW：听说你们有十几位机长、副驾驶集体辞职？</P>
<P> 王斌：情况是这样的。2007年8月26日，公司有一位副驾驶率先辞职，9月30日我和其他4位副驾驶辞职，到年底之前又陆续辞职了8位机长。</P>
<P> 在一审宣判之前，有一位机长经过协商撤诉了，现在剩下包括我在内的13名飞行员还在跟公司打这场官司。</P>
<P align=center><STRONG>民营航空公司争抢飞行员</STRONG></P>
<P> FW：听说许多飞行员辞职时，都已经找好“下家”，你是不是也找好了？</P>
<P> 王斌：现在已经不好找了。当初我们提出辞职的时候，国内的民营航空公司很缺飞行员。</P>
<P> 当时民营航空公司正在迅速扩张，抢着要我们去。他们主动找我们，很热情，承诺只要去他们公司，就给60万的安家费，还发诉讼期间的“生活费”。</P>
<P> 当时我们一直想等把官司打完了，挑一家待遇好的。</P>
<P> FW：既然当时飞行员这么缺，公司有没有挽留你们？</P>
<P> 王斌：挽留过，而且是多次。我们每次去跟公司协商的时候，领导都非常客气：你们回来吧，欢迎你们。</P>
<P> 但公司的做法一直让我感觉心里不愉快。飞行员是掌握着乘客生命安全的人，必须要对上百乘客的生命和价值上亿元的飞机负责，我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我不想带着情绪去飞行，所以一直想找一个舒心的工作。</P>
<P align=center><STRONG>辞职原因</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对超时飞行不满</STRONG></P>
<P> FW：许多人都认为你们提出辞职就是为了钱？</P>
<P> 王斌：民营航空确实比国营航空挣钱多，我一般月收入在1.8万元，而在民营航空公司能拿到3.5万元，翻了近一倍。我想说的是，现在是市场经济了，通过合法手段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并不是一件丢人和违法的事情。</P>
<P> 但我们辞职并不是冲着钱去的。</P>
<P> FW：那是为了什么？现如今就业形势也不好了，为什么不愿意回去？</P>
<P> 王斌：主要是经常超时飞行，另外对公司的做法不满，比如车改和房改政策。</P>
<P> 其实我本来对公司是有感情的，我前面3拨人辞职，我都没有跟着。</P>
<P> 我就是想，这么多人辞职，公司应该有所改观，但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改变，所以也提出辞职了。</P>
<P> 以前经常听人说，不应该让环境适应你，你应该去适应环境。但如果我适应不了，只能换一个环境，我不想带着情绪飞行，想换一个我舒心的地方。</P>
<P align=center><STRONG>就业寒冬</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牛市”变“熊市”</STRONG></P>
<P> FW：什么时候你开始找新的工作？</P>
<P> 王斌：一审仲裁完之后，我开始找工作。</P>
<P> 到了2008年中期，因为金融危机的影响，很多民营航空公司不联系我们了。各个航空公司也基本不招飞行员了，所以工作一直也没有着落，心里很难受。</P>
<P> FW：你有没有主动联系过民营航空公司应聘？</P>
<P> 王斌：之后，我们也主动联系了一些当初抢着要飞行员的民营航空公司，对方说已经不需要人了，即使我不要安家费和“生活费”，人家也不招。</P>
<P> 所以这场官司完全把我们就业的“牛市”拖到了“熊市”，当初多家公司争着抢着要，如今我们从香饽饽变成了大白菜。</P>
<P align=center><STRONG>超时飞行</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连续17天没休息</STRONG></P>
<P> FW：你所说的超时飞行是指什么？</P>
<P> 王斌：我们超时飞行的情况非常普遍。</P>
<P> 根据民航主管部门的规定，飞行员在连续7天之内，飞行时间不能超过35个小时，一个月内不能超过100小时，三个月内不能超过270小时，而且在连续7天工作期间，必须有连续48小时的休息。</P>
<P> 当时飞行员工作比较紧张，加上有飞行员辞职，公司经常让我们飞行6天只休息1天，或者1天都不休息，这种情况是常有的。</P>
<P> 我最长一次是连续17天飞行，没有一个连续48小时的休息。</P>
<P> FW：为什么非要连续48小时的休息，很重要吗？</P>
<P> 王斌：这是一种高风险的职业，在飞机上必须全神贯注地盯着各种各样的仪表，只要上了飞机，一直到落地，脑子都是高度紧张的，随时要监控各种仪表、指令。</P>
<P> 尤其是到了夏天梅雨季节，高空有很多危险区域，到处都是闪电，飞机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云缝里绕，那个时候高度紧张，头皮都麻了。</P>
<P> 飞行任务结束后，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就会感觉特别疲劳。所以休息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P>
<P> 我经常在凌晨2、3点回家，顾不上跟家人说话，匆匆吃口饭就上床睡觉了，能一口气睡十五六个小时。</P>
<P> 家人开始还不太理解，好几天没见面，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后来才慢慢理解了我的工作特点。</P>
<P align=center><STRONG>光环背后</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大年三十在机场度过</STRONG></P>
<P> FW：但飞行员在很多人看来，还是挺让人羡慕。</P>
<P> 王斌：当时我被选进飞行学院学习的时候，所有亲戚、家人都特别骄傲。</P>
<P> 当时我对这个职业的理解，就是挣钱多，地位高，等真正入这一行，才发现飞行员的生活也不像书中写的那么浪漫，也有很多辛苦在里面。</P>
<P> 飞行员的生活圈子其实比较单调，基本上是三点一线——飞机、机场和家。</P>
<P> 我们社交圈子也很窄，主要就是跟几个同事相处，乘务组加上驾驶舱也不到10个人。</P>
<P> 对于我们来说，别人休息的时候，我们在工作，不存在周末、法定假日。在辞职之前，我连续三年大年三十都是一个人在机场度过的。</P>
<P> FW：当飞行员难道就没有乐趣吗？</P>
<P> 王斌：当然有。飞行员这个职业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比较神秘，大家都觉得我们这个职业头上是有个光环的。</P>
<P> 每次当我拖着箱子、穿着制服、戴上帽子，进机场过安检时，完全沐浴在别人一片羡慕的眼光中，那个时候确实挺自豪的。</P>
<P> 而且我也非常爱飞行，驾驶飞机遨游在空中，会很享受这种驾驶的乐趣。</P>
<P> 如果我能休息3天飞行一次，这当然就非常理想了。如果休息一天就飞行五六个班组，那就完全是为了工作，没什么乐趣可言。</P>
<P align=center><STRONG>生活无奈</STRONG></P>
<P align=center><STRONG>花钱能省就省</STRONG></P>
<P> FW：你的辞职决定，家人支持吗？</P>
<P> 王斌：家人一开始都不理解。我这一辞职，家庭的主要收入没了，每个月就从公司领取最低工资430元，后来涨到620元，而我现在光一个月的物业费、暖气费和水电费就1000多元，我现在其实就在吃老本。</P>
<P> FW：辞职是不是给你的生活也带来了很多变化？</P>
<P> 王斌：变化太大了……以前我出门再近也打车，买东西专挑高档的、贵的买，进餐馆吃饭从来不看菜价。</P>
<P> 而现在出门坐公交车，买东西就讲实用，偶尔去餐馆吃饭，点菜前先问服务员有没有特价菜，反正不管干什么，花钱能省就省。</P>
<P> 辞职之后，我的心情一直非常低落。以前我有时还跟老同学出去聚会，那时我肯定是焦点，我一讲飞到国外的经历，他们就听得津津有味的。现在我辞职了，也不愿跟他们聚会了。</P>
<P> 我现在哪儿都不愿去，在家就看看专业技术方面的书，我不想把专业荒废了，等再就业时还得发挥自己的特长。</P>
<P> FW：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P>
<P> 王斌：说实在的，辞职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一是被官司长期耗着，想走走不了，二是工作越来越不好找，心里落差很大。</P>
<P> 幸好在这段时间要了一个宝宝，我现在每天闲着家，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把主要的精力用来照顾女儿。女儿也是我现在最大的心理安慰，如果没有女儿，我的心情会更糟。</P>
<P> 我们这些飞行员也没有更大的奢望，只是希望官司尽快能了结，好让我们尽快再就业。现在我们的人事档案、飞行技术档案，体验材料都被公司扣着，即使找到新航空公司，也无法签定劳动合同。</P>
<P> （文中王斌为化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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