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众人推
形势变得又快又猛。“3日决定停飞,第二天媒体知道,第三天逼债的全都来了。”刘捷音说,“我原来预料是10号左右,越接近15日的时候,问题才会冒出来。” 刘太天真了。12月5日10点40分,珠海机场。奥凯机组人员被告之,要加油,拿现金来。奥凯赶紧把钱从天津汇款到珠海。到起飞时,奥凯的飞机在机场趴了2个小时。 下午4点钟左右,三亚凤凰国际机场。这架飞机到达后,悲剧重演。飞机再次延迟3小时左右。整个机组人员濒临崩溃了。 更要命的是,6日凌晨,中国航油有限公司(简称“中航油”)天津方面的一位副总敲开了奥凯的门,说也要现金结算。王均金以均瑶出面向中航油做出担保。但是,奥凯当时有4名高管坚持“飞不了”。“中国民用航空局(Civi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 of China,简称“民航局”)当时跟我们说天津没问题。那还让我们怎么飞呢?启发地都出不去,不可能有后面啊。”奥凯一位坚持匿名的高管回忆,“当机立断,只能提前停飞。” 墙倒众人推。很快地,航材和租赁也找上门来。这也是奥凯管理层最怕出现的问题。航油,可以拿着现金去加。而航材,需要换或修零件,就是现金也不行。“航油供应是中航油一家,是国有企业。航材大部分是外资,小部分是中外合资。他们的风险意识更要强。”上述高管称。 12月8日、9日,加拿大发来传真。在加拿大美联航有奥凯46名学员。美联航看到奥凯停航的消息,要求预付1000多万美元培训费。“你必须得给我交,不然的话,学员就解散。”刘捷音说,“如果飞机正常(飞)的话,这属于应付账款,他可以让你拖一拖。现在人家‘唰’地就追上来了,你说咋办吧?” 还有一些应付账款变成负债项目。比如说,奥凯4台发动机,GE(通用电气)垫付了1000多万美元。在当初谈判时,GE和奥凯的协议是:另外4台发动机也由GE来修理。“但是你突然停飞了,那不是把人家GE吓个半死?”刘说,“本来不是问题的,不就成问题了吗?” “像我们飞机雷达比较落后的,换了两台新的雷达。人家也给了很大的折扣,完了以后替你先垫付,你突然停了,人家还会给你垫付吗?要是我,也吓坏了。” 欠费、垫付。这是民航界微妙的生存规则和隐蔽的商业秩序。比如说,奥凯拖欠中航油天津的钱3000万元、欠天津滨海国际机场一年半的机场费3500万元。航空公司一般是跟油料公司或机场承诺,等到规模大了以后,每个月多付几百万,可以解决。 换句话说,99%的航空公司,无论国有、地方国有、民营都背着名目繁多的应付账款生存。然而,当资金链一旦有紧张的趋势,所有应付账款全部成为负债,债主们会一拥而上。目前,奥凯这样的债务累计2亿元。 奥凯8架飞机,5架客机,3架货机,客运航线近20条。12月6日,客运全部提前停航。天津至长沙、合肥、昆明、哈尔滨、杭州、海口、三亚等等的航线,由大新华快运航空有限公司(Grand China Express Co., Ltd.,简称“大新华快运”)、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China Eastern Airlines Corporation Limited,简称“东航”)、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Air China Limited,简称“国航”)来飞。由于在天津市场,奥凯的票价通常低于对手一成甚至更多。价格杀手的离场,天津飞机票价格上涨,甚至有的热门航线,比如天津到三亚几近全价。业界人士估算,停航一天,奥凯损失200万元。大股东、管理层失和
“我现在心里特别难受的是,我很多的钱都有人情在里面。很多都是特别好的朋友、特别好的同学、特别好的合作伙伴的钱,我恰恰把这些人坑了。”刘捷音说,“停航这种方式我并不知道,等我知道用这种方式,一切都来不及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推动民航局下达停航令正是奥凯间接控股股东、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金。他为何要出此“下策”、惹火烧身呢? 截至目前,这位奥凯董事长并未主动约请媒体做任何采访。所有的解释与回应都以声明的形式回复记者。王均金停飞的理由大致有二:一是,作为第一安全责任人,目前无法保证安全责任;二是,奥凯由于在经营业务上存在“三宗罪”:干支共举、客货并营、经营业务重点不清,导致日常经营中亏损累积增加。 王均金表示,此次暂时停飞申请是依据《安全生产法》、《中国民用航空国内航线经营许可规定》和《公司法》的相关条例,因公司的法人治理结构不能依法到位而实施的。奥凯董事会依法调整了刘捷音的总裁职务,另有任用。 据了解,从奥凯开航到2007年3年累计亏损近2亿元。今年以来,奥凯又出现了几千万元的亏损。而天津市场的客运吞吐量,尤其是货运量每年以20%的速度增长。11月的货运增长速度达到37%。作为以天津为航空基地的奥凯,市场份额在15%-20%之间。航空公司3年的生存期,或是市场培育期,能不能盈利,亏损多少为底线,除当事人之外,很难有人能公断。 黯然离场的刘捷音向记者提起了三次被免职的事。“一个老农民,你雇他给你种西瓜,他种就是了嘛。到时候你看看他是不是种了,明天是不是浇水了,西瓜苗是不是出来了,后来是不是结瓜了。你掌握这个就行,你还要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你让他做什么大事去?他能给你从西瓜地种出南瓜来吗?” 很明显,以王均金为代表的奥凯大股东和以刘捷音为代表的奥凯管理层严重失和,导致均瑶方面不得不以这种极端方式解决矛盾。 事实上,奥凯管理层和大股东均瑶一直有矛盾。一家民营航空的高管也说:“奥凯内部争取控制权,也是民航局决定停航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两年,均瑶一直在进行其航空板块的战略布局。以第一大股东身份投资的上海吉祥航空有限公司(Juneyao Airlines Co.,Ltd.,简称“吉祥航空”)、奥凯与鹰联航空有限公司(United Eagle Airlines Co., Ltd.,简称“鹰联航空”)在中国形成一个三角架构。上海、天津、成都,均瑶的航空产业辐射到华东、华北、西南三大区域市场。但是,这个布局里最脆弱的环节是,均瑶没有掌控奥凯与鹰联航空的实际控制权。就在奥凯停航的前一个月,鹰联航空主动停飞了两架客机。 据天津民航界一位知情人士称:“均瑶虽是奥凯间接控股股东,但是在奥凯战略、经营管理、人事安排一直没有话语权。三次免去刘捷音的职务,前二次未果。这一次,王均金是动真格的了。”“奥凯一直由二刘(另一位是刘伟宁)把持,滴水不进。内力没用,只有依靠外力。” 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裁,何以到水火不容的境地?战略分歧
今天的“果”似乎是王均金为旗下另一家航空公司“私募”种下的“因”。 今年7月,均瑶旗下另一家航空公司吉祥航空在香港私募工作完成,获得两家私募基金1亿美元的投资。 开始,刘捷音并不知道有这事。他对王均金说: “瞎招几个合作伙伴,到时候合不来怎么办?” 后者答:“财务融资。”(刘捷音转述) 直到有一家中介公司对奥凯做尽职调查,刘捷音才知道,原来吉祥航空和奥凯是一起打包到香港私募的。“你是拿我们的公司出去私募,要跟我们其他的股东说一声。更要跟股东说,你到底要去哪里私募,要私募多少钱?你私募的钱对公司有什么好处?给公司多少钱?”在他看来,和吉祥航空一起私募,存在同业竞争的问题。 “他(王均金)也不是不讲话,他就是不说(这事)。” 可以证实的是,私募确是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2006年2月以前,均瑶还在与奥凯的原大股东北京奥凯交能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交能)进行股权谈判。而奥凯正在谋求转型。其中一个重要的计划是与联邦快递(FedEx)进行货运合作。据媒体报道,按照联邦快递与奥凯5年的“快件”领域排他性协议,从2007年4月1日起,联邦快递每月向奥凯航空的三架货机支付1300万到1400万元人民币。这笔现金保证了奥凯稳定的资金来源。 “当时王均金是坚决反对。”刘回忆说,“他说,你们要搞自己出去搞。”刘捷音说自己搞就自己搞。 可是单干,绕开大股东,没那么简单的事。 今年7月,王均金和刘捷音的矛盾升级。奥凯决定从中国第一航空工业集团公司(现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简称“中航”)接收第一架国产新舟60支线飞机。 在中国,80%的机场,甚至更多的机场属于严重的吃不饱的二线机场,都缺少600公里以内这种短途飞行。为此,2006年10月31日,在第六届珠海航展上,奥凯与中航签订了30架新舟60飞机购机框架协议。2007年7月18日,中航与奥凯共同签订了10架新舟60飞机租赁购机合同。 两人又拧巴了。据刘捷音转述,王均金说:你不要去。 刘捷音说:国防科工委、中航、民航局,来参加签字仪式的都是国家级领导。签字的时候,“你头一天不让我去签,拿我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把人家飞机公司毁了吗?” 刘捷音:我绝对做不到,错了对了都要签。 王均金:你要签就要出大问题。 刘捷音:出什么大问题?了不起你就把我撤了。 最后,刘去签字。彼时,媒体评价:新舟60飞机实现了在中国第一次批量销售。此举为中国民机产业和国内支线航空运输业发展揭开了新的一页。 紧接着,通过董事会,刘被第一次调任。 均瑶不用新舟60有它的理由。过往,其参股武汉一家航空公司时,用过这款机型,但是经营状况与维修成本不尽人意。 刘捷音知晓这个情况,但是他认为此一时,彼一时。“它的发动机都换了,比以前好多了。”刘对王均金说。 刘猜测:吉祥航空去香港私募的时候,外国投行给均瑶出了难题。他们不相信中国飞机。美国的发动机,美国的仪表盘,中国研产,原来只交付给津巴布韦、刚果、赞比亚、老挝、印尼、玻利维亚等国家的支线飞机,行吗?虽然,新舟60的飞行记录很好,但是,挑剔的国际买家无法给盈利不好的机型更高的估值。股东迷雾
事实上,在一家正常运转的公司,王均金与刘捷音的矛盾应该可以在董事会解决。2007年1月,奥凯董事会成立。在5个席位中,大股东北京奥凯交能投资有限公司(简称“交能”)实际只有2个席位。这也是交能,甚至是均瑶无法控制奥凯的原因。为什么拥有63%的股权,交能却没有话语权?纠结的根本是:交能出资额是多少? 说来话长。 奥凯注册资本金是3亿元。有5位股东,交能、大地桥投资(北京)有限公司、3个自然人股东,分别是张洪、张影、邓启华。所持有奥凯航空股权比例分别是:63%、26%、1%、5%、5%。 也就是说,奥凯是交能的子公司。而交能在2004年10月29日注册设立,注册资本1亿元。奥凯交能最初的股东是由七个自然人组成:唐静洁、刘维珍、李安莉、刘捷音、孙晓华、袁岚岚、肖建华。2005年3月11日奥凯首航,也就是说成立交能是为奥凯发起而设立的。但是,在记者采访一个自然人股东时,他却说,当时出了多少钱,比例是多少,他不知道!要问发起人。 交能主要发起人之一是刘捷音。他原是新华航空的副总裁。被中国第四大航空集团海航集团收购后,刘带领一团队创建奥凯。但是,当初成立这家公司时,他正在满世界找飞机和飞机员。他说,他也不知道! 2005年10月8日交能股东变身。上述7位自然人分别将各自持有的公司股份22.5%、22.5%、9%、9%、9%、9%、9%,合计90%转让给一家名为北京金佳运空运代理有限公司。再询问上述自然人股东,这个环节,股权转让收益多少?后者说:“不知道。”北京金佳运作为一家过桥资金公司究竟花了多少钱拥有交能90%的股权?谁才是知情人? 事实是,北京金佳运的成立并不是为均瑶准备的。而是奥凯早已心属的大韩航空有限公司(Korean Air Lines Co. Ltd)。彼时,刘捷音把签约当天2006年1月15日的机票都买好了。就在前一天,14日,在韩国准备相关事宜的两位高管告诉刘,签完字以后,大韩航空要增资扩股。 然而,奥凯的股东没钱(刘捷音语)。如果签约,大韩航空占49%,如再扩股2%,就会违反民航局规定,外资控股不得超过49%。 对于合作无疾而终的另外一个版本是,一家外资审计公司受托要进驻奥凯审计,奥凯不同意。 一个月后,2006年2月15日,均瑶进场。此时,王均金正在申请吉祥航空。听说奥凯开航不到1年,1架飞机,企业运转艰难。一方面,王均金哥哥王均瑶先生和刘捷音是好朋友,王均金想帮助奥凯;另一方面,王均金不希望“中国第一家民营航空”倒下,谁都知道,民营航空是一块牌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经过协商后,北京金佳运将其持有股份中的71.43%转让给均瑶,为此后者支付9000多万元。随之一起进场的还有刘伟宁,现任奥凯的首席执行官。交能7个自然人股东之一的唐静洁,则将其持有的2.5%股份全部转让给刘。 经过这番折腾,奥凯成为均瑶的孙子公司。均瑶只通过9168万元,间接控制了注册资本3亿元的奥凯。如果均瑶直接控制奥凯63%的股权,则要花掉1.89(3亿×63%)亿元。 争吵的核心就在此。刘捷音说:“他们现在还欠缴公司股本金9732万元,等于实际出资9168万元。”他的逻辑中,实际的出资额应该是二数相加后1.89亿元。 均瑶是交能的大股东,为后者的出资负责;交能是奥凯的大股东,为奥凯出资负责,均瑶对奥凯的出资额负责吗?显然不是。一位律师的解读是,如果桌子下面有另外一个协议,另当别论。 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或许诉诸法律才能说清。2008年4月28日,奥凯其他4位股东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交能补足出资或按实际出资行使股权。而9月的民事判决书的结果并没有认定这部分内容。 交能一份律师声明中称,交能在2005年3月至5月期间(均瑶入主交能之前),已经分三期将2.04亿元人民币的出资额投资到位,占奥凯航空股权比例的68%。北京奥凯交能随后将所持奥凯航空5%股权转让给股东张影,因此截至目前仍持有奥凯航空63%的股权。北京奥凯交能的出资义务已经全部履行完毕。 高潮发生在,奥凯其他股东拿出了今年10月28日一份《北京市工商局听证告知书》——京工商顺企监听告字(2008)第237号文件。内容是:王均金未经奥凯航空股东会和董事会合法批准,涉嫌采用虚假材料和欺骗手段获取奥凯航空法定代表人资质。 而均瑶称,奥凯登记事项变更的撤销权属于北京市工商局。而部分股东《声明》所附北京市工商局顺义分局出具的《听证告知书》所述内容与事实不符。 上述事宜如果在法律上无法确定,那么前面所发生的“停航”、“罢刘”就玄乎了。首先:奥凯的董事会有没有权利免去刘捷音的职务;第二:交能可以派驻到奥凯几个席位;第三:王均金是不是奥凯法人代表;第四:如果不是,王均金是不是奥凯第一安全责任人,有没有资格申请奥凯停航。 “首先你要相信法律,其次你要相信均瑶。”均瑶一位中层管理者对《中国企业家》说。 虽然做出了极端的举动,但是王均金当然不是想让奥凯死,他一直在打通与奥凯800多名员工对话的通道,稳定军心。到本刊截稿时,他仍未能接受专访。欢迎光临 航空论坛_航空翻译_民航英语翻译_飞行翻译 (http://bbs.aero.cn/) | Powered by Discuz! X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