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现形记”：中国制裁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航空

2010-02-03 《时代周报》 记者孙中元

　当空中客车公司（Airbus S.A.S.）宣布涨价5.8%的时候，波音公司（Boeing Co.）却在新加坡航展上为订单发愁，更严重的是，当下全球表现最好的中国航空市场可能向它关上大门。
　　波音中国公司总裁王建民这几天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中国政府表示要对美国售台武器制造商发起制裁，在中国有着最多业务的波音公司被推上风口浪尖，王建民也不得不面对最尴尬的困局：刚刚在几天前高调宣称波音今年将加大对华投入两周后，波音突然成了被抵制的对象。
　　《《时代周报》》记者获悉，王建民已紧急赶往美国，下周才返回北京。

生意人波音

　　在美国政府宣布的这笔对台军售64亿美元的交易中，波音并没有直接提供产品，但作为重要的设备提供商，波音可能因这笔小小的交易失去广阔的中国市场。
　　2月2日凌晨，位于芝加哥总部的波音发言人John Dern接受《时代周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我无法代表波音评论，因为这是政府之间的事，无论他们卖了什么武器，都是政府考虑和解决的事情。我无法预测我们会做什么，也不合适评论政府的事情。我只能拭目以待。”
　　John Dern说：“这件事还有其他几家公司参与，是美国政府决定要将武器卖给台湾，我们和其他几家公司只是协助完成这笔交易。其实不仅仅是这次交易，每一次美国将武器卖给国外都是他们决定谁来参与生产的。”
　　环球网一位资深军事编辑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些公司在某些特定领域垄断了技术制高点，比如雷声和洛马（洛克希德·马丁），像波音、西科斯基这种横跨军民领域的公司，在面临中国制裁时就会有顾虑，所以我们可以在一些民用项目上把他们排出竞标名单之外。”
　　2月1日，波音中国公关负责人王玉奎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售台武器是美国政府的事情，波音公司是没有什么可做的。”王拒绝对记者的其他问题作答，但表示“很关注事态进展”。
　　“制裁”这个字眼对波音中国公司总裁王建民不啻当头一棒。就在1月22日，精通英语风度翩翩的王建民信誓旦旦地表示“波音2010年将继续加大在华合作力度”，“共同将双方的全面合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对于“去年对手空客的交付量和订单量都高于波音，波音有何计划”的问题，王建民聪明地回避，转而大谈波音支线飞机优势。记者追问“近日东航和南航两大笔订单落入空客，作何感想”时，他只一笑说“当然希望他们今年多买我们的飞机了”。
　　被老外称为David的王建民7年前被任命为波音公司副总裁及波音中国有限公司总裁，负责波音在中国的所有业务活动。王建民极力为波音树立有社会责任的外企形象。去年3月开始的科普教育项目中，王建民作为波音“企业公民在行动”项目发起人，出资人民币350万元支持北京市中小学生航空科普教育项目。2008年波音对汶川地震的捐款、与红十字会和青年基金会的公益事业等信息，也应公司要求发在新浪网军事频道醒目位置。
　　去年4月，中国民用航空局（Civi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 of China，简称“民航局”）与美国贸易发展署签订中美航空合作项目协议，王建民就是该专案的联席主席，在他的推动下，美国贸易发展署已经向中方提供了458万美元的赠款，用于中国民航系统人员培训、航空器适航判定，飞行标准管理、空中交通管理等方面的合作。
　　王建民出色的公关能力换来了可观回报。波音中国网站显示，2009年8月，波音已经在大陆销售了700余架飞机，占中国民航机队2/3，赚了至少560亿美元，波音还计划在未来20年向大陆市场出售2400亿美元的飞机。
　　波音总部发言人John Dern向《时代周报》的反复强调：“波音和中国有很好的关系，这是我们多年建立起来的，也会在未来继续下去。我们和中国政府、民航局在培训和技术支持方面有非常好的关系。”

另一个波音

　　从中文网站上看，波音是一家单纯的民机生产商，找不到任何与军用设备有关的内容。
　　而波音和中国的交往历史被大书特书，极力宣传从1972年中美建交开始，波音为中美关系作出的贡献。
　　国际关系学院一位教授回忆道：“1989年部分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禁运，波音曾从中斡旋，事成之后得到中国约100架飞机订单。1999年美国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中美关系陷入僵局，此时也有波音在院外公关。中国加入WTO之际，波音更是联合200家美国公司游说美国政府，支持中国加入WTO。”
　　“然后是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波音成功斡旋后，在当年9月即得到了36架飞机订单，价值近20亿美元。每一次，我们都买他们的飞机，作为回报。”该教授说。
　　“在中国，波音极力掩饰他们这个最大军火商的角色。”一位资深媒体人说。正因这完美的掩饰，在中国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生产737的波音，就是那个F16战斗机、V22鱼鹰的生产者。如果打开波音公司官方网站，中间那幅大大的图片就是著名的V22鱼鹰！
　　国防大学教授海军少将张召忠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波音和洛马都生产飞机，波音牵动民用，洛马牵动军用，在竞争F22和F35，每次都是波音公司惨败，因为洛马公司神通广大，他们总是买通议会买通总统。”他就中国对波音制裁事件打了个比喻：“其实洛马是肇事者，波音只是路过现场，结果被抓住了”。
　　打开波音防务宇航BDS集团的产品目录，长长的军火产品名单赫然在目，“就在中国人慷慨订购737、747、787飞机，给波音送去大把钞票的同时，波音制造的先进武器已经在中国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位军事专家指着产品列表给记者娓娓道来：
　　“767 AWACS，波音767，卖给日本的预警机；
　　737 AEW&C Wedgetail，卖给韩国的预警机；
　　Aegis SM-3海基反导拦截弹，号称针对流氓国家，实际是针对中国和俄罗斯；
　　AH-64 Apache，台湾求购的攻击直升机；
　　Airborne Laser（ABL）助推段反导拦截系统激光载机，号称针对流氓国家；
　　E-3 AWACS Overview，美军自己装备的预警机；
　　KC-767 Global Tanker，卖给日本的空中加油机，让日本首次具有超远程空中打击能力；
　　1999年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的B-2隐身轰炸机，波音公司负责钛合金的飞翼后中段，外机翼，燃油系统，武器发射系统与起落架；
　　CH-47运输直升机，台湾有装备；
　　F15k，卖给韩国的战斗轰炸机，作战半径可以覆盖北京；
　　P-8A Poseidon，新一代反潜机，明说就是要针对中国潜艇威胁；
　　F/A-18 Hornet、F/A-18E/F Super Hornet，美国海军现役唯一舰载战斗机，也就是说航母上的绝大部分打击力量是波音制造；
　　JDAM杰达姆，美军空中打击力量主力精确制导弹药，炸馆凶手；
　　还有波音的乘波飞行器的预研项目，技术会应用到未来美军的高超音速轰炸机……”
　　从波音公司历年报表可以看到，2003年以来波音的军品收入一直超过民品收入，特别是2004、2005年美国发动战事频繁的时候，波音的军用收入是民用的1.5倍。刚刚公布的年报显示，波音2009年营业收入增至683亿美元，这主要得益于波音在国防以及航天安全部门业绩的增长。
　　空军上校戴旭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中国政府这个决定是正确及时的，力度也是适中的，对美国的这种做法必需作出适时适度的反应。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无限扩大，而是保留在理性的范围内。”
　　环球网一位专家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历史上涉及对台军售的美国公司很多都是横跨军民领域，这些巨头基本上都是通过先进的军事技术，转化为民用技术的巨大利润。军事技术是整个公司的引擎，但在当前的形势下，还是要靠民品”。

订单挑战

　　当波音总部的波音发言人John Dern说“拭目以待”时，一样拭目以待的还有梦想飞机波音787的中国客户。
　　“波音787中国已经订购57架，这是未来波音的生命项目，之前已有因金融危机取消787订单的先例了。”环球网资深军事编辑表达了他对波音的担心。
　　失去波音787订单无疑是波音最不想看到的。2月2日，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Air China Limited，简称“国航”）董秘黄斌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波音的787订单中也有国航的，是否仍执行将听从上级意见，与政府保持一致。
　　国内一家民营航空高管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中国制裁波音是一定有办法的，因为飞机采购权都掌握在民航局手里，民航局不批准买波音飞机，航空公司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他还表示，不买波音飞机对航空公司并没有太大影响，公司会配合国家战略。
　　春秋航空有限公司（Spring Airlines Company Limited，简称“春秋航空”）发言人张武安则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当初买飞机时去过波音的西雅图总部（2001年后搬至芝加哥），“但在和波音、空客的交往中我们感到波音的态度有些官僚，经过多方考虑确定了空客的飞机。”他表示，作为单一机型的航空公司，春秋航空不会再考虑波音飞机。
　　2月2日凌晨，波音商用飞机公司投资者关系部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公司正在评估此事，我们对公司未来充满信心，但我没法告诉你我们会做什么，因为我不知道领导们会做什么决定。我希望我能说服你让你对公司更有信心。”
　　同一天，波音公司市场营销副总裁兰迪·汀赛斯在新加坡航展表示，预计今年商用飞机新订单的数量将低于交付数量，2012年以前商用飞机需求不会增加。
　　此时如果失去中国市场，对波音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现在波音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以说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啊，所以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就会狠狠抓住，”波音芝加哥总部的一位华人对《时代周报》记者说，“中国的反应会让波音知道，为了几千万生意丢了这么大的市场不划算。”
　　近日来自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Commercial Aircraft Corporation of China,Ltd.，简称“中国商飞”）的消息称，国产大飞机已开始接受预订业务，估计未来20年，中国大飞机有2000多架的市场份额。
　　中国商用飞机公司销售经理陈进说：“国产大飞机与同类机型相比具有非常明显的竞争优势。在燃油消耗方面C919将比目前所有机型减少12%-15%。”
　　“其实从上世纪70年代波音将707卖到中国开始，他们就看好中国的市场，”新浪网军事编辑对《时代周报》记者说，“此后中国市场在波音民机报表的比例越来越大，特别是2005年，中航材一下和波音签下了150架飞机订单，史无前例。”
　　2005年8月8日BBC发表一篇《中国飞机销售托起波音》的文章，当时中国航空公司已经与波音签下了42架波音787梦想飞机的订单，价值50亿美元的合同让波音振奋不已。
　　去年11月，波音（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中国业务发展副总裁肯尼斯·雅塔指出，未来20年，中国将购买价值4000亿美元、约3700架商用飞机。中国将成为波音公司的第二大商用飞机市场。“我们在中国天津建造的复合材料制造工厂是波音在亚洲最大的一家工厂，我们对在中国的合资很有信心。”
　　而现实却重重摧毁了波音的信心，由于受航空业萎靡冲击，近日波音表示将重组旗下最大的商用客机部门。此外，公司将着力解决787梦想客机交付延迟及波音747客机整修工作。
　　海军少将张召忠认为：“在这个有利时机，中国制裁波音，美国是有点害怕，因为波音也是美国身上的肉。”但在具体方式上，“具体到公司也许不合适，公司只是执行者，因此而失业的美国人会骂我们。所以要从商业上对美国进行战略上的打击，让美国以失去640亿美元的代价去反制这64亿美元交易。”
　　张召忠说：“这几年我们在商业上一直做得比较好，解决贸易纠纷、对美国进行反制一直是非常有效的，商业力量是非常重要的力量。还是要瞄准美国政府出击，在重大商业问题上对美国进行制裁，从外汇储备上，重大进出口贸易上，给予打击。”同时他表示，“给对方制裁要权衡利弊，制裁的地方是对方的软肋，并且要对中国影响比较小”。
　　军事专家宋晓军认为，不要以为波音真能给中国送来什么核心技术，中国人应该开始抵制美货了，“在艰苦环境下成长更快，没有美国技术我们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