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达拉斯国际机场,安全人员扫描乘客行李,253航班事件后,安检部门高度紧张。
去年圣诞上午,美国253航班几乎被炸毁;1月3日,有人跨过安检线“吻瘫”美国机场,两次事件的预谋和企图当然完全不一样,前者是密谋在美国本土制造恐怖事件,后者是离别中的情绪行为失控,但是都说明,“9·11”事件后被强化的全球航空安全系统仍存在重要漏洞,这样的漏洞如果不能消除,关于航空恐怖袭击的恐惧就不会消散。
23岁的尼日利亚银行家的儿子经过了美国在“9·11”事件后安装的加强版航空安检系统的每一道关卡:他用2831美元现金购买了从拉各斯到阿姆斯特丹然后转往底特律的机票;他没给航空公司留下任何联系信息,也没有托运行李。不过7个月前,他已经被英国安全机构列入了“重点关照”的黑名单,当时他申请延期学生签证,给出的大学名称非常可疑。另外在去年10月,他脱离了同家庭的一切联系,宣布加入与西方世界的“战争”,当时其父亲在阿布贾的美国使馆会见了一名中央情报局官员,汇报自己的儿子很可能发起恐怖袭击,他的名字叫乌玛尔·法鲁克·阿卜杜姆塔莱布。
图2:为了参加西方世界战争脱离一切家庭关系的乌玛尔。
但是美国官员完全无视种种警示,没有及时采取行动,结果在去年圣诞节上午11时40分,美国西北航空公司(Northwest Airlines Corp.)的253航班在启程飞往美国底特律途中,人数不多的乘客自发做到了预警系统和安全官员们做不到的事情:阻止了一名恐怖分子试图炸掉飞机的企图,挽救了300多名乘客和机组人员的生命。
那是一年中最不繁忙的上午,正当机组人员准备降落时,从机身左侧靠近机翼的地方传来爆炸声———像爆竹的声响。38岁的美国地产经纪阿兰·霍达当时坐在18H的位子上,他立刻起身向左侧看去,即使当时安全带标志已经亮起。霍达这样呆站了大约一分钟,发现浓浓的烟雾从19A座位的一名男子身上冒出。他指着那里大喊:“着火了”,而烟不断从那人的大腿上冒出。
此时,另一个乘客杰士伯·舒林加,32岁的来自荷兰的视频制作人,就坐在霍达后面的两个座位,他跳起来跨过中间的座位,飞身扑向身上冒着浓烟的人,同时向同机的人呼喊,让他们递瓶装水和棉毯。乘客尖叫起来,有人四处乱跑,有人喊道:“我不想死,我要出去”。两名空乘员闻到了烟味,急急忙忙穿过十几排恐慌的乘客取来灭火器,向燃烧人、舒林加、燃烧的座位、地板、墙上以及附近区域喷灭火泡沫。那人的裤子已经被烧光了,从膝盖到腰部都裸露在外,他被舒林加和几名机组人员制服,被押到头等舱监控起来。所有这一切发生在10分钟之内,而制造事件的危险人物就是乌玛尔。
一些乘客后来回忆说,这个试图炸机的年轻人非常奇怪:他在行动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看上去并不害怕,没有在临死前呼喊宗教口号,就是平静地点燃自己,好像经过训练似的。
253航班事件暴露了全球航空安全网络中一个严重的漏洞,这个漏洞是所有航空安全专家都应该知道的。尽管最后奥巴马总统将这个漏洞总结为“系统失败”,事实上美国政府在事发后的72小时内表现差劲,官员们一开始努力淡化由乌玛尔引爆的这个航空安全漏洞。“9·11”事件已经过去8年,而泛美航空的103航班在苏格兰上空爆炸也是21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刚刚过去的圣诞节上午的炸机企图显示,全球航空系统安装的一连串安全设备仍旧无法阻挡危险分子将爆炸物带上密封的机舱。
这次事件的反响远在机场的安检线之外,尽管这条安检线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航空系统再次进入恐慌———誓死的恐怖分子从来没有放弃在美国本土发起恐怖袭击的企图,另外更让国土安全部门吃惊的是,这次袭击是从也门遥控操纵的———乌玛尔已经承认曾在也门恐怖训练营接受训练,而也门的“基地”分支机构也承认对事件负责。这说明反恐战场不再限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这两个地方是美军集结重兵之地。253航班事件提醒世人,反恐战争不仅没有结束,规模还在扩大。正当事件发生后飞行恐惧在人们心中蔓延,对恐怖袭击的恐惧不断增加,1月3日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江海松越过机场安检线送别女友引发纽瓦克机场大乱,3个航站楼因此关闭6小时,数架飞机延误,上千乘客必须重新安检而滞留。“吻瘫”机场事件最终证实不是恐怖袭击,但是同样暴露了安检上的重大漏洞,如果这样的漏洞被恐怖分子利用,还能冀望再出现舒林加这样的空中擒暴英雄吗?两次事件中,美国及其盟国必须接受教训。
追踪恐怖分子的方法并不奏效 现在看来,华盛顿判断可疑恐怖分子的方法并不比鲁宾·高德堡装置高明多少,“9·11”事件之后,可疑恐怖分子被大起底,纳入相关资料库。美国目前有4个可疑恐怖分子资料库,但是乌玛尔并未出现于其中任何一个,哪怕是危险度最低的一类。
乌玛尔的父亲曾亲自走进美国大使馆,对中情局官员说明儿子的极端本质,第二天,至少来自4个方面的美国官员开会分享了这一信息。美国政府去年11月在恐怖分子身份数据库(Terrorist Identities Datamart Environment)中将乌玛尔记录在案,但他的名字还没有被加入该资料库下面的“恐怖分子筛查数据库”(Terrorist Screening DataBase,TSBD)中。恐怖分子筛查数据库含40多万人的资料,其中只有3400个名字被列入“禁飞”名单,意味着这些人不能乘坐飞往美国的任何商业航班;另外14000个名字被列入须强制接受二度筛检的“选择人员”名单,这些人可能在飞行安检时要接受特殊的专门检查。尽管如此乌玛尔进入美国的开放签证在2008年就签发了,有效期到2010年6月,在他的名字“登录”恐怖分子身份数据库后,签证并未被取消,因此毫不影响他登上前往底特律的死亡行程。
但是有另一个国家因为某种怀疑早已将其列为危险人物。去年5月乌玛尔申请延长在英国的学生签证,递交的学校很有问题,此举使他登上了英国的“危险人物名单”。英国国土安全部长阿兰·约翰森不久前接受英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说:“如果登上英国的危险人物名单,想要进入英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根据英国政策,这样的信息并不需要和美国共享,因为乌玛尔还没有被列为是恐怖分子。”
图3:飞机上被当场制服的乌玛尔。
类似状况在近期会改变吗?一些美国的立法者已经提出要求,在审定哪些人应该进入“禁飞名单”时,相关的限制条件应该少一些;奥巴马总统也表示,当有人首次进入恐怖分子身份数据库时,对其身份背景应该进行更详细、广泛的调查,当然这些改变都需要漫长时间、大量人力和政治角力。
机场的扫描系统会被蒙蔽 “9·11”事件后,主要发达国家机场的安全扫描系统已经得到全面提升,但是恐怖分子挖掘其弱点的速度和热情更甚。其中一个问题是,对于机场安检,我们总是在亡羊补牢。从2001年“鞋弹”携带者理查德·雷德试图在从巴黎到迈阿密的航班上引爆藏在鞋子里的爆炸物PETN后,所有乘客在登机前必须脱掉鞋子,让鞋子经过安全扫描;2006年恐怖分子策划在亚特兰大上空引爆数架航班,计划使用的液体炸药在伦敦被发现,之后所有乘客禁止携带超过100毫升的液体登机;这些都是美国的政策,但在全球范围内,各机场安全设备良莠不齐,而设备的使用和政策的执行更参差不齐。
乌玛尔将爆炸装置藏在自己身上,他把PETN藏在裤裆内的一个安全套或类似安全套的袋子里,另外还带有一个充满液体的注射器,他的计划是如果在安检相对不严的拉各斯登机,在阿姆斯特丹转机,再飞往底特律,身上的炸药就很可能逃过安检。果真,计划成功了。在尼日利亚拉各斯机场,乌玛尔没有接受全身扫描,尽管美国曾向尼日利亚的4个国际机场提供先进扫描仪,看来这些扫描仪的使用完全是随机的。在阿姆斯特丹的西斯罗机场,乌玛尔也没有接受全身扫描,而西斯罗机场一向因其严格的安检程序而闻名,这下子大为丢脸。同机的乘客霍达也是在西斯罗机场转机的,他说虽然自己接受了全身扫描,但是手提行李和衣服都没有被人工检查。
专家们说,这种藏在衣服下面的爆炸物很有可能被最新一代安全扫描仪发现,这种装置就是专门为检查爆炸物设计的。这种仪器利用微波或者X光扫描,扫描出来的效果非常详细,为保证旅客隐私,审查官员必须坐在封闭空间单独观看。但是阿姆斯特丹的西斯罗机场,在90个登机门前只有15台这种级别的扫描仪工作,且全部使用于往来欧洲境内的航班。一部分原因是这种微波扫描仪相对昂贵,每台售价是18万美元,另一部分原因是美国的航空公司担心这种仪器的扫描效果实际上等于让乘客脱光衣服,会引起隐私纠纷,因此不愿使用。在美国这种扫描仪还非常罕见,去年6月众议院通过法案,禁止在常规扫描中使用这种扫描仪,辩论中,来自尤他州的共和党众议员杰森·查菲兹说:“没有理由因为飞机安全就让我的妻子和8岁的女儿赤身裸体。”
两党联合组成的“9·11”事件调查委员会曾于2004年建议安全部门重点扫描乘客是否携带爆炸物,但是5年之后,这并未形成相应制度。目前在美国只有19个机场在使用微波扫描仪,机器数量只有40台,其余机场的超过2000个安检口都还在使用传统的金属扫描仪,这种扫描仪只能检测出刀、枪和其他金属危险品,对类似PETN的爆炸物却无效。
美国政府已经投入8亿美元研发更灵敏的检测仪和扫描仪,例如之前提到的全身扫描仪,专门针对瓶装液体的扫描仪、自动检测手提行李里爆炸物的系统,还有专门检查鞋子里爆炸物的装置———乘客不需要脱鞋就能接受检查。但是这些设备在普及使用方面遇到阻力,进程缓慢,目前只有一种通过气味辨别爆炸物的装置在36机场被使用,这已经是最“普及”的,而这种装置还不能堵截乌玛尔携带的炸药。
就算是最精密的仪器,就像奥巴马总统所说,也有出现“系统失败”的时候,所以专家认为,寻找最优防御系统的方向本身就是错误的。无论“盾”多么完美,总会被“矛”穿透,无论安检系统多么精密,也会被恐怖分子穿越。就像丘吉尔在另一场战争,面对另一种威胁时提出的警告:轰炸机总能通过一切防御。
“基地”组织不断强大 奥巴马向阿富汗派遣3万美军,意在防止这个国家成为恐怖分子的天堂,但是“基地”组织明显已经建立“连锁加盟”制度,在巴基斯坦、也门和索马里建立新的根据地。尤其是也门,这个近期大热门国家,有大量法律、制度延伸不到的荒凉地带,最近几年成为藏匿、滋养恐怖分子的大本营。2000年10月12日,美国“科尔”号驱逐舰在也门南部亚丁港补充燃料时遭到一艘装满烈性炸药的小船袭击,造成17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死亡,28人受伤;“9·11”事件的精神导师,极端的伊斯兰牧师安瓦尔也是从也门“发迹”的。制造253航班事件的乌玛尔在执行任务前至少访问过也门两次,最近一次是在2009年8月到12月,主要是学习阿拉伯语,当然还有如何操纵爆炸装置。
也门政府在美国以及邻国沙特的强大压力下,最近开始对国内的恐怖分子采取清剿行动,当然如此做也出于来自国内的安全需要。在美国的帮助下,也门军方在去年12月17日和24日分别展开两次空袭,杀死60多名极端武装分子。“基地”组织在也门的分支机构为“阿拉伯半岛上的基地”,该组织行事风格和狠辣程度目前在“基地”各地“连锁店”中首屈一指,除了这次策划253航班炸机失败外,根据美国一家总部在得克萨斯州的私人情报机构Stratfor透露,去年8月,该组织一名“资深”恐怖分子曾非常接近沙特代理内政部长,然后点燃了藏在肛门口的炸药,幸好行动并不能算成功,恐怖分子当场身亡,而目标仅受了轻伤。事件发生5天后,Stratfor对此发布一份报告说,袭击策划得非常周密,如果恐怖分子在执行的时候更冷静一些,完全有可能成功。
低估威胁并非良策 尽管253航班事件发生在奥巴马总统在夏威夷度假期间,但是事情发生72小时之后他才发表第一个直播的、面对镜头的评论,有证据显示在事件发生后24小时,有民主党党员强烈要求白宫马上对此发表一些言论,因此奥巴马的反应有“拖延”、“轻慢”之嫌疑。随后,奥巴马政府的国土安全部部长纳波里塔诺在5天后发表评论,她说:“事件发生的时候,安检系统均在正常运作。”她把这次事件形容成“人为灾难”,回避了“恐怖主义”、“恐怖袭击”、“恐怖分子”等词,同时一再强调政府仍没有足够重要的证据将试图炸毁客机的乌玛尔列入禁飞名单,也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属于“基地”组织。对此纳波里塔诺的解释是“我们希望脱离恐惧型政治”,这反映了目前华盛顿流行的一个政治倾向,那就是奥巴马领导的团队希望尽快撇清布什时代的政治影响,不再痴迷于反恐战争。可是旦夕间就可能发生的炸机危机说明,没有任何一个政府能承担在反恐和国家安全问题上掉以轻心的严重后果。
那么从253航班事件中反映的就没有一点好消息吗?如果有,那也是令人扫兴的安慰。在巴基斯坦,美军从去年9月开始执行无人驾驶飞机轰炸行动,行动取得巨大成功,“基地”在巴基斯坦分支机构的行动能力被严重限制,高层指挥和其他机构的联系也非常困难,同时恐怖分子不加区分的残忍激起了当地普通穆斯林的愤怒,而不是同情和支持。于是恐怖分子进行串联性恐怖活动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他们只能在内衣里塞上爆炸物,当自杀炸弹。即便如此,“基地”组织还是能轻易找到那些没有生活目标、被宗教精神烧昏头脑、生活中缺乏正常关爱的年轻人执行自杀式袭击。另外从这次事件也能看出,在也门和巴基斯坦西部辛苦钻研的“基地”科学家们暂时还没有掌握引爆高压缩烈性爆炸物的化学技术,这需要超高温的化学环境。另外“基地”组织的亡命徒们还难以获得致命的杀伤性武器进行大规模屠杀,我们从来不怀疑他们有这样的野心。相关专家表示,乌玛尔所携带的炸药如果成功引爆,能在他座位附近的机舱壁炸开相当大的洞,如果那样,飞机会在数十秒内坠毁。
当然,乌玛尔没能成功不仅是因为技术上还不过关,也因为飞机上勇敢的人群,尤其是荷兰小伙子舒林加勇于对抗谋杀的勇气。这让我们联想起“9·11”悲剧,在“9·11”事件前,《航空安全法》要求被劫机的乘客不能反抗,完全合作,这样要求是保证乘客安全,因为之前的劫机犯主要出于政治目的。于是我们看到飞往世贸大厦的两架飞机,乘客们没有丝毫反抗。但是飞往五角大楼的那架飞机就不一样,因为乘客反抗,它坠毁在郊外,避免更大伤亡。事件之后,飞机乘客已经形成这样的共识,那就是一定要反抗,这是唯一出路,这种默契和精神对恐怖分子是重大打击。要感谢事件中所有聪明、勇敢的人,他们不仅挽救了数百人的生命,还保证乌玛尔被活捉,此人先在底特律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现在被关押在底特律的联邦调查机构,他很有可能成为重要的情报来源。这是这次事件出乎意料却最有价值的“礼物”。(MichaelDuffy,MarkThompson/原作,潍/编译)
图4:空中擒暴英雄舒林加,成为全美国感谢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