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航空旅游学院黑幕：伪造公章，虚假宣传

民航

2010-08-16 《民主与法制时报》 王保国　

　一年一度的高校招生在全国高考之前后开始在各地如火如荼上演，在招生的过程中尽管越来越规范，越来越透明，但一些地方围绕高招耍出的各种“高招”仍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西安部分民办院校招生中存在的坑蒙拐骗招术，给了我们更多的警示和思考。

　　“说白了，我们就是要骗！”这是某学院的院长在招生工作人员培训课上的讲话。“坑蒙拐骗是民办院校发展的必然之路。”部分民办院校的招生人员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把众多的学生忽悠到了学校，成就了民办院校的蓬勃发展。而这些院校繁荣昌盛的背后，是监管部门的缺失，是众多学子的青春和泪水。

招生者自揭黑幕

　　立秋的节令并没有给热浪滚滚的西安带来些许凉意，古城墙阴影下的火车站广场的人流摩肩接踵。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朱亚杰的T恤早已湿透，汗水顺着他胖胖的脸颊不停流淌。朱说，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与记者见面，主要是想让记者感受一下西安学校的招生之乱。

　　火车站出站口对面，不到百米之外，一字排开的民办高校招生接待处，使不大的广场更显拥挤不堪。这些招生接待处都是各个学校花费巨资租来的。

　　朱亚杰回忆说，当初落榜后，前途一片渺茫，正在焦虑困惑之际，高中的班主任介绍了一所民办大学，就这样离开家乡来到了西安。

　　求学的同时，他也走上了以招揽学生为业的生存之路。大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大约是4月份的时候，老师讲“谁愿意出外招生，可以报名，招一个学生回来可以得到劳务费1000元，如果招的学生多还可以拿到1500元”。我因为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比较困难，所以当时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我报名之后，学校组织了招生培训。没想到所谓的培训，其实就是洗脑。”朱说，“院长和招生主任讲的净是某某人凭招生收入达到上万甚至十几万元的‘致富故事’。”

　　当你满脑子都是“致富故事”，对招生工作跃跃欲试之时，就会进一步教你招生的“技艺”。朱介绍，首先是口才培训，也就是上台练习演讲，练习怎样厚着脸皮把学校虚假的宣传资料大言不惭地讲给别人，怎样能在高中班级里不怯场，怎样能跟学生或家长交流时口若悬河。其次是教你怎么混进高中，怎样进高中的班级里面宣传学校，骗取学生的个人信息。

　　“‘说白了，我们就是要骗！’这就是培训时院长给我们下的定义。”“接到咨询电话的时候，要注意区别对方是不是记者，如果听出来他是记者，那千万要提高警惕，不要把学校的老底透露出去。”这是招生主任对朱这样的接待人员所强调的，“在接待时要学会‘看’人，对于一些看起来挺富裕的学生家长要顺着他们的话说，尤其要称赞他们孩子聪明有天赋。”而对于一些家中贫苦或是文化程度较低的学生家长又当如何呢？“这些人要‘吓’！”对他们说：“现在没文化怎么行？你现在不舍得花钱，小孩前途就被你耽误了。”

　　朱继续说，培训完后，就是划分招生区域。学校招生办主任会根据每个招生人员的情况安排招生地点。通常一个省为一个大区，这个区的负责人，私下里大家都称其为“省长”，一个地级市为一个小区，小区的负责人，大家私下里都称之为“市长”，然后各小区下面再分若干的点，多数情况下一个点就是一个县。比如咸阳市为一个小区，下面的武功县为一点，长武县为一点。所谓的下点召生，就是把招生人员们安插在各个点位上。

　　朱介绍，一般6月高考，4月就会在各县的高中附近给招生人员提前预定好宾馆，5月甚至更早的时候，招生人员就开始“下点”，然后就是在高中周围四处张贴学校宣传海报，发简章，伺机混入高中跟学生套近乎。那些招生人员到了“点上”会找代理，因为这些招生人员可能不是本县人，对当地方言和情况不了解，所以他们会找若干本地人作为代理，许诺提成，让其帮自己招生。代理甚至可以是二级代理、三级代理，就跟传销是一个路子，把学生的学费层层剥削，一些利欲熏心的招生人员甚至会同时为两个学校招生，之后可能将倒霉的学生倒卖到其他学校，学生在招生人员的眼中成了商品，可以随意忽悠。

　　“招生人员只要把学生哄得晕头转向到学校交了学费，他就完成任务可以拿钱闪人了，之后你是否毕业跟他没任何关系，所以考生在招生人员眼里就是发财致富的钱袋。”朱继续向记者讲述，“当你发现上当受骗时，要不没人理你，要不就是告诉你‘退学可以，但学费不退’，就是勉强同意退费给你，扣除代办费、住宿费、部分学费，反正七除八除，能拿到手的钱也是寥寥无几。”

　　“毕业之时，你发现拿到的学历证书与当初学校招生之时承诺的不一样，你也是投诉无门。到时无论是学校还是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都会告诉你：‘造成今天的结果，不完全是学校的问题，与你本身也有一定的关系，高考之前难道老师没有给你讲过国家的高考制度？你明知道国家的制度，还来这学校上？兑现当初给你国家承认的文凭是不可能的，学校不能一错再错，想取得国家承认的学历证书，必须通过成考或自考来完成’。”

　　“别看这些招生人员在学生与家长面前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多数招生人员也是‘人前风光，背后忧伤’，学生招回来后，拿不到劳务费的事情常在。在招生这条食物链中，招生人员也算是弱势群体。”朱亚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招生人员辛苦几个月招来的学生，有时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学生自己慕名而来，不给结算或克扣劳务费。”

　　“宽松”的管理环境，成就了陕西民办院校的蓬勃发展。经过十余年的发展，这些民办院校培养了大批的“招生高手”，现今许多熟透招生路线的人都成了各个民办院校的招生负责人，甚至有的成了民办院校的院长。

记者调查：违规院校众多

　　招生简章多数都存在欺骗行为。摊开在火车站收集来的招生简章，朱亚杰说，这些没有一个是按照国家规定印刷的。

　　国家规定：民办高校应当依法将招生简章和广告报审批机关或其委托的机关备案，发布的招生简章和广告必须与备案的内容相一致，未经备案的招生简章和广告不得发布。

　　在记者收集的40份招生简章中，找不到广告备案号的学校竟然有19家之多。它们是：西安科技创新学院、西安科技职业学院、陕西中医学院继续教育学院（西安长安教学部）、西安高新技术学院、西安华美学院、西安玛雅动画学校、陕西服装艺术职业学院、西安医学高等专科学校、西安医学专修学院陕西医科学校、陕西国际商贸学院、西安软件工程学院、西安机电信息技术学院、陕西科技经营管理学院、西安冶金建筑学院、陕西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西安工程机械专修学院、陕西蓝天民航技术学院、西安生物医药技术学院、西安建设科技学院。

　　朱亚杰拿出西安冶金建筑学院的招生简章说，这个学校在陕西省教育厅发布的招生预警中明确表示“查无此校”。随即，记者拨通招生简章上的联系电话，一女性工作人员说：“我们是西安冶金建筑专修学院。”对于招生简章上为何印刷的是“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她解释说那是以前印的，现在还没来得及收回。

　　这个被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在网上公示“查无此校”的“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公然还在火车站招生，前去咨询的学生和家长还很多。

　　为了解一下其他学校的情况，记者按照“西安生物医药技术学院”招生简章上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大门上写着“西安生物医药学院”的学校，该院务办公室刘主任明确表示，该招生简章就是他们发布的。并且拿出教育部门备案的文件，针对备案文件中“西安生物医药技术专修学院”的名称与招生简章中名称为何不符，备案号为何不印刷在招生简章上的问题，刘主任说：“这几年我们的招生简章一直就是这样印刷的。”

　　随后，记者又来到学院林立的白鹿塬上，这块位于西安东郊的地方，因为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而闻名。

　　在交了30元的报名费后，记者以学生的身份进入了一家名为“西安航空旅游学院”的学校，这座学校门口身着类似警服的保安把守森严，校内警车巡逻不停。

　　校内招生接待室前来面试的学生络绎不绝。负责招生的老师向记者介绍说，目前在校学生有5000人，现在有1000多人在外实习，学校与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Hainan Airlines Company Limited，简称“海航”）等多家知名企业签有用工协议，并且也会跟学生签劳动就业协议。

　　在学校的多处墙上都挂有学生实习与就业的照片，其中有：中共中央国家机关录用学生的照片，中央军委办公厅录用的6名学生照片，铁道部机关录用的学生照片……同样，这些照片也印上了招生简章。

　　“这家学校更乱。”朱亚杰拿出几张照片说，这上面“校企合作协议书”是伪造的，公章是私刻的。

　　在记者向海航求证时，该公司一名许（音）姓负责人表示，确实在西安航空旅游学院招过两个人，但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也没有签订“校企合作协议”。该协议书上“中国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的公章及“赵忠英”的签名均属伪造。该负责人表示，将通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对于上述协议书的真伪，“西安航空旅游学院”一自称姓王的负责人解释说，现在民办院校招生比较混乱，肯定是有人诬陷伪造的。针对协议书上“西安航空旅游学院”的公章，他表示，学校现在的全称为“西安航空旅游培训学院”，不可能有“西安航空旅游学院”字样的公章。

　　但让人纳闷的是，这位负责人所说的“西安航空旅游培训学院”，无论是学校的大门口还是招生简章上，还是学校的面试表上，均找不见影子。

　　针对这些擅自更改校名、夸大宣传的现象，朱亚杰讲，他们这都是在混淆学校的办学性质和办学层次，以求让自己的院校更加形似国家统招院校，骗取学生和家长的信任，从而达到多招学生的目的。

教育厅：处理违规行为手段有限

　　陕西省教育厅民办教育处李梅在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采访时，向记者证实，“西安航空旅游学院”的备案名称应为“西安航空旅游培训学院”。她说：“已经多次责令其改正了，如果他们要是硬不改正，我们只能说这所学校不存在。”

　　针对报名费收据上的公章也是“西安航空旅游学院招生办”字样的疑问，她说，这枚公章肯定是违法的，应该由公安部门查处。

　　面对民办院校的诸多乱象，李梅表示，民办教育处也很无奈。她接过记者手中的招生简章说，这些学校既有厅里面审批的，也有下面市级教育局审批的，还有劳动行政主管部门审批的，政出多门，很难管理，“现在我们是接到投诉，先查是哪级机构审批的，然后再来处理。”

　　李梅说，面对这么多学校，民办教育处就这么几个人，从学校开始招生起，已经是天天加班，有时工作到夜里10点多，每天接电话接得嗓子都发炎了，学校在招生期间发生的违规行为一般都在外地，所以目前只能是发现一起处理一起。

　　“在处理这些违规行为时，民办教育处手段有限，通常都是通报批评，停止招生。你总不能把学校封了吧，封了学校，在校学生怎么办？又会引起更大的社会不稳定。造成目前这种混乱的局面，很多部门都有责任。”李梅说，如果工商能及时查处这些违规印刷的招生简章，印刷厂在印刷这些招生简章时，能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印制，媒体在刊登招生广告时能负责任一点，对于在外招生的摊点，城市管理部门能有效取缔，都会使民办院校更加规范。

　　最后，她提醒所有的学生及家长，在上学前，一定要了解这个学校校名的全称，由哪一级政府部门批准的，发放的毕业证书是什么性质的，最好先到学校实地考查一下学校的教学环境。

　　教育界人士指出，民办院校的乱象，没有司法的强势介入，没有各地政府职能部门的配合，仅靠教育行政部门，很难得到有效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