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航班——伊春空难之痛

航空

飞机在伊春林都机场降落时冲出跑道，随后断裂、起火、爆炸。 死亡，42人，幸存，54人。继2004年“11·24”包头空难，2002年“4·15”釜山空难，2002年“5·7”大连空难之后的又一次航空大难。此前，中国民航安全飞行纪录已保持了2102天。

2010年8月24日晚，河南航空有限公司一架客机在黑龙江省伊春市降落时发生事故。42人遇难，54人幸存。 （东方IC/图）

被抬上担架时，一名女伤员全身还在冒蒸汽，全身没一片完整的衣服，被烧灼剥离的皮肤屑，沾满了救援人员的手。

死亡人数一度统计为43人，最终核实是多算了一名。原因是救援人员错将一具断成两截的尸体误认为是两个人。

这架航班号为VD8387的飞机是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生产的。在2010年8月24日22时之前，在从哈尔滨飞往黑龙江伊春市的航线上，这96名乘客在空姐广播通知飞机即将降落时，按要求扣紧了座位上的安全带。

如今，座位已被烧成一堆堆灰烬。这架36.24米长的飞机，就像一条烧过之后的巨型纸模型，在地上留下一截一截的残渣，全然没了金属的质感。

这是伊春空难。飞机在伊春林都机场降落时冲出跑道，随后断裂、起火、爆炸。 死亡，42人，幸存，54人。继2004年“11·24”包头空难，2002年“4·15”釜山空难，2002年“5·7”大连空难之后的又一次航空大难。此前，中国民航安全飞行纪录已保持了2102天。

禁飞日前的空难

理论上，这趟飞行全程只需55分钟。幸存者李先生为此放弃了需要坐一晚上的火车。“坐飞机方便多了。”事后他对媒体说。

这条短途航班于8月10日才开通，每周二四六各飞一班。除了航线、飞机，连这一航班的目的地伊春机场也是崭新的。

民航部门曾称，为了支持地方建设，改善地方招商引资环境，自2008年起，全国各地掀起新建、改扩建支线机场潮，投入资金以千亿元计。

8月18日，伊春空难前6天，中国民航新闻信息网还刊发了一篇名为“黑龙江机场奏响支线机场发展最强音”的报道，文中称，2010年1~7月，牡丹江、佳木斯、伊春、大庆等8个支线机场飞行起降共8193架次，同比增长7~9成，成绩“让人为之惊叹”。

位于小兴安岭林区的小城伊春，于2009年始启用新机场，报道说，当地会展经济随之“迅速升温”。

登机后，李先生在自己的位置——8排C座坐下前，特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这趟偏远短途航班上座率很高，最后一排都坐满了人，其中有数十名乘客像是集体出行，熟悉地聊着天。

在事后公布的空难名单中显示，这班飞机上，坐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18人考察团，另外还有前往伊春出席发改委系统会议的20多名代表。

20时51分，哈尔滨天气无异样，飞机正常起飞。50分钟后，乘客们都还没有感到耳朵生疼，这是飞机在下降过程中的生理反应。彼时，飞机按理应在5分钟后抵达伊春机场。

在询问机长后，空姐通知乘客，伊春机场大雾，飞机正在等待地面指令。

多雾，是这座林中小城的气候特征。 林都——伊春机场的名字——正精确概括了这座地处山谷交汇漫滩之间的新机场的特征。

据气象资料显示，空难当晚，机场能见度不到200米。在《南航黑龙江分公司安全技术通告》第89号文件“关于伊春/林都机场运行安全措施”中有规定，每年9月1日以后，伊春机场原则上不飞夜航。

伊春空难，发生于禁飞日前七天。

逃生

21时51分，空姐通知飞机即将着陆。

飞机仍然继续在空中盘旋，22∶00后，才开始下降。

多名幸存者接受媒体访问时都提到了那恐怖的瞬间——

飞机降落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随轮子接触地面后轻微向下一沉，继而平稳地减速滑行，而是像颗不慎落入油锅的水珠，猛地朝上弹起，继又重重落回地面。乘客头顶上方的行李箱全被震开，像所有关于飞行的灾难片那样，所有箱包纷纷滑落，重重砸在了乘客身上。

尖叫、大哭、火光、浓烟，人群中开始混乱、拥挤。李先生第一时间赶到飞机中部的紧急出口，那儿已经被人与物品堵死。

有人发现紧急出口外冒出了火光，即使冲得出去，也会被立即烧死。

彼时，机舱外的场景更可怖、让人绝望。住在机场附近村庄的村民赵利军（音）在听到屋外密集的警车警笛声后冲出房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染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光。

第一批赶到现场的救援者则目睹了只有在影视剧中才出现过的场景，空气中充斥着燃油的味道，几十名伤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哭声此起彼伏，在他们身后不到200米远处，飞机正在熊熊燃烧。

据事后公布的事故发生初查原因，飞机在降落时从机身中部断成两截，遇难者多是后舱乘客。生还者中，有的是在飞机断裂时即被弹飞了出去，有的则是幸运地从一个断裂口处即时跳了出去。

据李先生回忆，当聚集在机舱中部紧急出口处的乘客陷入绝望之际，有人突然喊了一句，这边有个大洞，快跑。洞在飞机右前方机舱壁上，人群迅速向那儿涌去。

不及细想，李先生直接从窟窿跳了出去，重重摔到地上，随即，第二个、第三个……跳落者接二连三地砸在李先生身上。所幸，其中一人及时拉起他，背上就跑，约两分钟后，飞机陷入火海之中。

李先生注意到，在逃生时，一名乘客因还想拎上自己的行李，被急切求生的人群一把推到了后面，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再见到那人。

哀伤难尽

灾难之后较短时间内，第一批救援人员迅即展开工作。即便在经验范围内，陷入火海中的飞机上，绝无生还可能，多支高压水枪还是向飞机同时喷射泡沫灭火剂。

一位网名为“小磊”的救援队员在微博上频频更新着现场救援动态：

飞机坠毁地点位于围界外围1公里左右的山路上，我们急速跑步到达现场，当时我冲在第一个，离飞机不到10米；

当时没有担架，我们只能把距离飞机近的伤员向后退，他们身上全是血和烧伤；我们不敢动他们，只能等担架来，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想着救人；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闭眼了……

8月25日凌晨2∶45，现场遗体清理工作宣告结束，机场封锁关闭。

其余事宜正在进行当中。包括，哈尔滨机场停止所有航班出港，空难飞机所在的河南航空暂停了其余四条航线的飞行计划；失事飞机的黑匣子已找到，事故的真正原因有待公布；伤员正受到周到的治疗与照顾，死者的DNA亦在鉴定当中。

从8月25日下午开始，奔赴灾难现场的记者开始感到采访难以进行下去，整个机场已经关闭，医院也不再让出入，死伤者中多人为中央与地方的官员，一些记者已被要求“不要涉及这些官员的所在单位与职务”。

此次空难中，目前为公众所知的最高职务官员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孙宝树，目前正在接受紧急救治，尚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其余那些逝去的普通人，则在亲友们不断更新的微博中，纷纷由死亡名单上一个个冰冷的铅字，重又变回一个个有温度、有脾气的生命——

李杰，江西弋阳县人，48岁，准备当爸爸了；

胡文雅，湖北人，《中国经济导报》记者，总爱与同事热烈讨论怎么做好新闻；

徐鹤宸，青岛人，12岁，与爸爸妈妈一起前往伊春旅游，在上飞机前，她才去青岛26中报了名，9月份开学后，她本应成为这所当地顶级中学的初一新生；

卢璐，机组乘务长，飞机失事前一天刚过完生日，飞这趟航班，是她特地申请换岗的，为了在生日那一天，与同是机组成员的男朋友同上云霄……

截稿时，保险公司已启动伊春空难理赔，专业人士估计，伊春空难预估每人赔偿金额会在30万-40万元之间，最高不过50万元。

(本文来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