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航空奇人兰世立:沉浮十八年 生死一年间

民航

2010-04-20 《经济观察报》 记者刘伟勋 　　即便一年之内遭遇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滑坠，甚至险些丧命，但50岁的兰世立始终不肯承认现实。这位桀骜不驯的民营东星航空有限公司（East Star Airlines Co., Ltd.， 简称“东星航空”）创始人，一直想努力证明，自己不是罪犯，也不是破产者。 　　不过，他依然无法否定一个现实：4月9日，兰世立因犯逃避追缴欠税罪，被武汉市中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东星航空则在去年8月被同一家法院裁定破产清算，成为中国第一家走向破产的航空公司。 　　兰世立充满戏剧性的商业生涯，在争议声中戛然而止，看上去是场并不多见的悲剧，但这并不是终局。熟悉兰世立的人说，依照他的个性，只要生命不息，兰世立还会寻机再来。

生死一年间

　　在那一段时间里，兰世立构思了一首题为《从天堂到地狱》的诗，其中两句是，昨天我还在和各国元首一起享受国宴，今天吃的却是难以下咽的囚饭；昨天我还住在国宾馆，今天却睡在了关押死刑犯的囚室。 　　这种强烈的反差，或许是兰世立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他曾在取保候审期间对朋友说，自己在那段鲜为人知的日子里，曾感到屈辱，绝望之际甚至想到过死亡，但想到不能不清不白地离去，坚持着熬了过来。据称，提及这些经历时，兰世立目光凝重，语调和缓，和以往那个眉飞色舞、快人快语的兰世立，判若两人。 　　2009年3月14日，刚刚过完49岁生日的兰世立在珠海海关试图出境时被警方控制，次日被武汉市公安局执行监视居住。从此，曾是湖北首富的兰世立，开始了人生中最为暗淡的时光。 　　兰世立失去自由的5个多月时间内，他一手创办的东星航空，经历了停飞和破产的致命打击。其间尽管东星员工、债权人及意向投资方曾极力争取对公司进行重整，但最终没能改变东星航空被破产清算的命运。 　　2006年5月起飞的东星航空，三年时间内迅速崛起，又急速陨落，成为中国商业史上典型而又奇特的一家民营企业。受东星航空破产的拖累，兰世立控制的东星集团旗下地产、旅游等业务，也陷入困境。 　　东星航空的大部分资产和人员被国航母公司中航集团接盘。中航集团曾在2008年底和东星航空商谈重组事宜，但2009年3月遭到兰世立的拒绝，理由是兰世立认为合作条件不平等，行政力量对双方的商业合作进行了过度的干预。 　　2009年2月上旬到3月中旬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兰世立曾五次被当地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涉嫌偷税等案由传唤或抓捕。兰世立认为，这是政府部门在使用强权迫使东星航空和中航集团合作。坊间传言，有政府官员对他明确表示，只要与中航集团合作，兰世立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兰世立针锋相对，甚至对前来斡旋的政府官员说，即使砍了他的双手，他也不会签字。 　　拒绝与中航集团合作后，兰世立再也无法控制东星航空的命运。曾经被认为“想不赚钱都难”的东星航空，在有形和无形之手的揉搓下走向死亡。 　　曾有意参与东星航空重整但未被法院受理的北京信中利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汪潮涌说，东星航空的结局没有赢家。 　　兰世立曾对朋友称，在失去自由的9个多月时间里，自己也“死”过一回。 　　知情人士称，在被监视居住期间，兰世立曾连续多天不吃不喝，20多天下来，每天要掉半斤的体重。肌肉出现明显萎缩。他曾一度头疼难忍，据说将房间内的床板咬出了很大一道口子。 　　监视居住将满半年之际，兰世立于2009年9月13日被武汉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9月29日，经武汉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他被羁押在武汉市第二看守所的110监室，这个监室曾关押过牟其中、唐万新等人。 　　2009年12月12日，兰世立被取保候审，但今年2月23日再次被捕，并于今年4月9日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沉浮十八年

　　东星航空从生到死的三年多时间，是兰世立18年经商生涯中从顶峰跌至谷底的非常时期。这位加入了新加坡国籍的湖北商人，因创办民营航空而轰动一时，也因民营航空而惨淡落幕。 　　干部家庭出身的兰世立1980年初中毕业后，曾到武汉市一家供销社当售货员，这在当时是个不错的工作。有报道称，一次他和两名顾客发生争执，对方不屑地说，“你凭什么嚣张？一辈子不就是个营业员吗？”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年轻而又好强的兰世立。 　　兰世立随后把主要精力放在读书上，他先后考取了武汉市下属一家商业学校、湖北省计划干部管理学院和武汉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湖北省委，之后被选派到海南省经济合作厅锻炼。在海南开发的热潮中，兰世立辞去公职，下海经商。他曾对外表示，当看到自己写的发言稿被别人拿去一本正经地念，感到不爽。在当时很多人的观念中，有本事的人要下海，没出息的人才留在机关。 　　头脑灵活的兰世立很快展现出经商才能。他在海南一家公司短暂工作并取得不菲业绩后，1991年注册成立了自己独资的东星电子有限公司，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经商生涯。他从为别人制作名片起步，随后通过代理IBM、康柏电脑和买卖汽车，积累了第一桶金。 　　拥有一定的资金实力后，兰世立进入酒店、旅游、房地产、电信、高速公路等当时看上去都很超前的行业，凭借灵活而有特色的经营，很快崭露头角。2006年，兰世立以20亿元的身家，位列《福布斯》2005中国富豪榜的第70位。 　　兰世立的创业历程并非一帆风顺，但每次都能涉险过关。在他创业初期，公司一个副总曾携一批电脑和财物潜逃，让兰世立措手不及。1994年前后，下属一家公司的高层曾企图绑架兰世立本人，但兰世立化险为夷。 　　2004年，兰世立决定进军民航业。当时，长期被国有资本垄断的民航业刚刚开始向民营资本开放。长期做机票代理和办旅行社的兰世立认为中国民航业刚刚起步，发展前景广阔，而且航空业务能和旅游、酒店业务形成产业链，获得更高的利润。 　　东星集团一位员工回忆说，2004年，公司送一个旅游团去韩国，当时乘坐的是其他航空公司的飞机。可是客人到了机场，飞机的飞行计划还没出来。兰世立当时说，要是有自己的飞机就好了。 　　2005年，兰世立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东星航空，他雄心勃勃地与空中客车、通用电气金融航空服务公司（GECAS）签署了购买、租赁各10架空中客车A320飞机合约，总价值达120亿元人民币。他一直对外界津津乐道的是，东星航空与GECAS和空中客车所签的融资租赁协议和卖方信贷协议中，均不需要银行提供担保，这在业内极为罕见。 　　好运并非永远伴随兰世立。2006年5月，东星航空首航，旋即以超低票价抢占市场，招致多家国内航空公司的联手封杀，要求机票代理不向旅客出售东星航空的低价机票。2008年金融危机中，东星航空和对手们一样，遭受油价上涨和需求锐减的挤压，本已紧绷的资金链面临断裂危险。兰世立曾试图引入新股东缓解压力，当地政府则希望央企中航集团接盘重组。 　　之后，兰世立和东星航空爆发一系列充满争议的遭遇。其中包括，兰世立被传唤、监视居住、逮捕和判刑，东星航空则被停飞和破产。 　　兰世立始料未及的是，2009年，多次索要租金未果的GECAS向武汉市中院申请东星航空破产清算，将其推向了死亡之路。双方4年前看上去充满温情的合作，以一种冰冷甚至残酷的方式走到尽头。 　　有人士称，兰世立回绝中航集团的举动激怒了地方政府，后者有意以破产清算的方式，一劳永逸地消除东星航空这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地雷”。此前，东星集团曾与武汉市交委下属企业在经营高速公路项目上发生纠纷，双方的关系渐行渐远。 　　尽管遭受打击，但兰世立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曾对知情人士表示，自己过去的18年非常值，没有后悔的事情。

性格决定命运？

　　包括兰世立在内的很多人，都将东星航空的陨落归结于外部环境的恶劣。他们认为如果是在非金融危机时期和另外一个地区，东星航空不会遇到这些沉重打击，即便陷入经营困境，也完全有机会起死回生。 　　也有人认为，东星航空和兰世立本人的遭遇，归根结底还是缘于他高调、张扬和桀骜不驯，如今的商业环境中，这样的性格往往会冒犯权威，招致意想不到的风险。 　　兰世立其貌不扬，个头不高，皮肤白皙，有些秃顶，喜欢深色西装和黄色领带。看上去很瘦弱，但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目光紧盯对方，时常伴随着略显夸张的肢体动作和毫无顾忌的笑声，很能吸引别人注意。 　　在很多人眼中，兰世立最大的特点是能言善辩，擅长演讲，被认为很会“忽悠”。创办东星航空后，他愈发频繁地出现在各种公开场合，并时常说出类似于“东星航空想亏损都难”、“想飞什么航线就能申请到什么航线”的惊人之语。 　　外界对兰世立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狂妄，不懂航空，不尊重官员，是个骗子和搅局者。一个例子是，去年1月与中航集团签订意向合作协议时，按照常规，入场时应是官员走在前面，企业人员陪在后面，但兰世立旁若无人地走在了一位地方权威官员的身前。 　　在公司内部，兰世立更是拥有绝对的权威，被认为是公司说一不二的精神领袖。员工们被要求学习《总裁言论》、《关注东星》等内部刊物，公司的重要事宜都要向他请示汇报。 　　对于这些评价，兰世立曾对本报自信地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狂和独裁，“狂要有狂的本钱，独裁要有独裁的本领。” 　　不过，兰世立的性格并非只有一面，也有不为人知的其他色彩。例如，在2008年底公司资金紧缺时，兰世立曾经以每月6个点的利息，向高利贷公司借款1个亿为员工发放工资。 　　一位曾在兰世立取保候审期间见过他的人士透露，因为路上堵车，兰世立晚到了一会儿。在约定的见面时间快到时，兰世立特意打电话说会迟到一会儿，并表示歉意。 　　这些举动在兰世立遭遇变故之前，是不可想象的。或许是非常时期中的特殊经历，让他变得看上去认真而谦和。 　　兰世立自己曾在今年1月对朋友坦承，与外界隔绝期间经历的人和事，让他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兰世立桀骜不驯的性格并没有根本改变。他依然不愿向严酷的现实低头，为了自己的清白，他宁肯失去自由，也不愿在不平等的条约上签字。 　　据称，即便身陷囹圄，兰世立还在盘算着有机会时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书，证实自己的清白。他还在谋划着把自己创办多年的“95151”电信平台，打造成整合各种资源、让人们生活离不开的平台，以此为基点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兰世立说，自己最大的优势是做市场、跑业务，喜欢亲自体验之后进行研究，找出自己能够超越对手的办法。 　　一位追随兰世立多年的人士说，兰世立最大的特点是信念坚定，即便困难重重，他也会坚持尝试。 　　只不过这一切，要等到他恢复自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