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吉林延吉机场围界外那片垃圾场

民航

　　中国民航报 中国民航新闻信息网 记者曾小新 吴丹报道：王大叔（化名）一提起离家只有几步距离的垃圾场，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个养鱼塘，可干净了，就这两三年的工夫，变成了垃圾场。”
　　下午4点左右，一架南航的飞机从垃圾场低空掠过。在垃圾场的正北方30米左右处是延吉机场用绿色围栏围着的军民分别使用的两套助航灯光设施，由此向东900米则是延吉机场。
　　机场围界之外的这个垃圾场，不仅让附近的村民怨声载道，也为机场的安全蒙上了一层阴影。到底是谁允许了机场附近有如此一个大垃圾场的存在？

　　令人忧心的垃圾场
　　在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市小营镇仁坪村，村民无人不晓这个“臭名昭著”的垃圾场。为了打听垃圾场的确切位置，记者向一位正在农田里务活的大叔询问，结果却引来他的一番抱怨，“那都是外地养猪户丢的垃圾。”在接下来的询问过程中，几位村民都如是说。记者不禁好奇，养猪户为什么会令村民如此不满。
　　在垃圾场附近，记者见到了村民提到的养猪场。一靠近那里，酸臭味扑鼻，让人不禁想吐。猪圈附近，一只小鸡陷入黏稠的黑色油污路面，动弹不了，困死在那里。一只黑色大狗冲着记者汪汪直叫，养猪户警惕地问我们的来路，还警告说：“小心被狗咬。”
　　“那些从黑龙江来的农民，每天都到东新垃圾场去捡垃圾喂猪，捡回来不要的垃圾，就丢到这里的垃圾场。”王大叔告诉记者。看来，“垃圾猪”的问题虽被曝光多年，但时至今日还屡禁不止。
　　仅靠养猪户丢的垃圾，垃圾场是不可能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堆得那么高的。“每天早上5点30分，都会有环卫车过来倒垃圾。除了垃圾车之外，韩资工厂的工业废水一天也要往这池里倒好几趟。”王大叔一直担心这养鱼塘的废水有毒。虽然他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延吉市环保局曾对青绿色的废水做过检测，检测结果没有问题，但他仍然担心水有污染，毕竟他家离垃圾场太近了。
　　顺着王大叔指的方向，记者找到了那个韩资工厂——延边引兑利至服饰品有限公司。在厂房里，员工正戴着口罩制作服饰上所用的玻璃珠子，厂房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位员工见老板不在，偷偷建议我们装瓶废水带回去检验。“加工完的废水从厂房外的地下直接抽到罐里，然后由汽车运出去。每隔半小时就得抽一罐，一天要倒十几趟呢。”
　　无可奈何的机场
　　记者通过查阅资料了解到，延吉机场1985年改建为军民合用机场，目前飞行区等级为4C，跑道全长2600米。2009年机场实现旅客吞吐量80.8万人次。“延吉机场是东北三省中最大的支线机场。”延吉机场党委秘书王平告诉记者。
　　对于垃圾场的存在，机场方面表示无可奈何，毕竟垃圾场属于围界之外，他们管不着。听说我们要采访垃圾场的事，延吉机场的员工颇为犹豫。“其实州政府、市政府对我们不错，你们一来报道，我们怕垃圾场没有拿掉，反而搞坏了机场与政府的关系。”一位机场中层干部表示出了他的担忧。
　　延吉机场飞行区场务管理员姜崴在采访的当天正好当班，当记者问到垃圾场是否加大了他们的工作量时，他解释说：“垃圾场设在围栏之外，每年春天都被我们纳入重点防护对象，我们会洒农药、灭鼠药，防止因老鼠、虫害滋生从而吸引前来捕食的鸟类。”姜崴又马上补充道，延吉机场飞机起降方向主要是在跑道的东侧，西侧很少起降。“虽然垃圾场对机场有些影响，但影响不是很大。”
　　目前，延吉机场是首都机场集团旗下管辖的一个支线机场。虽然它并不归当地政府管辖，但因为机场地处延吉市，延吉机场与政府不可避免地会有往来，机场非常希望政府能在机场场址保护、规划发展、环境保护，甚至航线运营等方面给予他们支持。延吉机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对记者表示，现在很多支线机场都有航线运营补贴基金，但延吉机场一直以来都没有。
　　“政府还是很支持我们的，在我们领导的积极努力下，去年州里专门出台了《延吉机场净空保护管理规定》。”党委秘书王平告诉记者。
　　延吉机场副总经理李昌范说：“机场是军民合用机场，净空环境相当复杂。近几年，我们一直在和地方政府加大净空管理力度，州、市政府非常关心机场的安全运营，州安监局、市安监局多次召开现场会议解决问题。今年7月，我们和州、市政府一起解决了农民在围栏里种地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从年初到现在，我们机场的不安全事件、事故征候为零。”
　　据记者了解，由于延吉机场离市区只有5公里，整个延吉市自然就成为了机场的净空范围。2008年，延吉曾出现超高障碍物近20个，严重影响了飞行安全。为了给机场和城市都有一个好的发展空间，当年，延边州计划对延吉机场进行迁址重建。
　　在延边州规划局的会议室里，记者见到了延吉市的规划图，也看到了新机场的位置。延边州规划局局长罗松男称，“我们在做城市规划的时候，会尊重民航要求，在规划、审批方面听取他们的意见，尤其在市里要盖新的建筑时，都会听取机场方面的专业意见”。
　　“等机场重建以后，机场的一切都是新的，什么垃圾场的问题，都就没有了。”延吉机场的员工在采访之余这样告诉记者。
　　“创卫”积极的政府
　　延吉正在积极地创建国家级卫生城市。走在大街上，“创建国家卫生城，争做文明延吉人”、“热爱家乡，建设延吉市，参与创建，人人有责”等“创卫”口号和宣传语随处可见。秋天的延吉是美丽的，大街也很干净，贯穿整个延吉市的布尔哈通河更是清澈干净得如同一面明亮的镜子，静静地倒映着两旁的建筑物，给延吉这个小城增色不少。
　　站在布尔哈通河旁，根本无法想象延吉还存在如此脏乱的露天垃圾场和臭气熏天的猪圈。但对延吉市创建国家级卫生城市的牵头部门——延吉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朱正元来说，猪圈和垃圾场却不能不惦记，况且此前早有热心市民向他们反映过。“我们早就知道了，近半年的时间内也在积极处理。我们调查过，外地的农民租用仁坪村村民的土地，一开始是正常居住，后来开始养‘垃圾猪’。在我们的督办之下，养猪场已经拆除了很多家，现在还剩两家，打算在20天内全部拆除掉。”
　　谈到机场附近的垃圾场，朱正元表示早已知情，他告诉记者：“那是仁坪村的一个临时垃圾点。”他向记者保证，“20天以后，我们会重新选址，30天内建成垃圾焚烧厂。”
　　然而，仁坪村村干部的回答却不像朱正元那样乐观，这名村干部认为，垃圾场“在市里统一安排之前，只能在这里”。他告诉记者，这个垃圾场集中了“将近1万人所产生的垃圾”，“2007年，村里打算建一个垃圾处理厂，但市里不批。后来，市里又让我们把垃圾拉到别的地方去，可村委会财力又有限，负担不起远距离运输垃圾所产生的费用”。因此，这个垃圾场从2008年开始就越堆越高。
　　听说记者要采访，小营镇镇长许传江一早就来到了朱正元的办公室。他最近很忙，压力也大，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延吉市干不干净，关键取决于小营镇”。小营镇位于延吉市近郊区，从东、西、南3个方向包围着城区，仁坪村也在其所辖范围内。当记者向他提到机场附近的垃圾场时，他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告诉记者，他们很快会把这个垃圾场处理掉，并跟记者保证，“如果新建的河龙村垃圾焚烧厂运营得好，我们就打算在仁坪村再建一个垃圾焚烧厂，处理包括仁坪村、民主村、吉兴村以及通达农场在内的四个地方的垃圾”。
　　在我们要离开延吉的那天，小营镇政府专门租来一个大型铲车，拉来一些土运到垃圾场，并邀请我们到现场参观。“我们今天已经开始行动了。”一位陪同记者来到垃圾场的小营镇官员告诉我们。面对记者对不将垃圾处理掉而只是用土掩盖这种做法的迷惑和不解，这位官员说：“用铲车推土盖垃圾，就是先做做样子，但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很快清理掉这个垃圾堆的。”他告诉记者：“我们会用挖掘机把垃圾一点一点钩出来，拉到延吉市的垃圾处理厂进行处理，待垃圾清理干净后再用土填埋，最终使垃圾场成为一片平地。”
　　难做的机场环保
　　延边州安监局副局长金松天去年才从珲春边境经济合作区调过来，但他对机场方面的政策却相当熟悉。他告诉记者，根据去年7月1日出台的《民用机场管理条例》，地方政府应当加强对运输机场安全运营工作的领导，采取有效措施，消除对飞行安全的影响，保护机场净空安全。
　　“州安监局近几年在帮助机场解决限高建筑物、解决影响机场通信和导航设施等问题上做了很多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在他看来，“延吉这么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机场的作用是很大的。出外打工的人很多，一天有很多去韩国的航班，因此对于机场的工作，我们很支持。”
　　也许是机场并没有把垃圾场的情况汇报给延边州安监局，金松天表示，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在他看来，“机场如果有什么问题，只要汇报到州里，是比较好解决的”。
　　机场要做好环境保护，确实离不开当地政府的积极协助。在中国民航大学机场环境研究中心主任、机场学院副院长王维看来，“机场环境保护的概念，大家一直存在着理解偏差。机场环境保护有两个内涵，第一个内涵，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环境友好。环境友好就是在机场的运营中间，不要对周边造成过多的负面环境影响，包括航空噪音影响、大气污染等影响；另一个内涵，就是环境适航。所谓环境适航就是说在机场运行过程当中，周边的环境也应该适合飞机的运行，不要造成安全隐患，要做好生态环境的控制，如果机场周边有很多鸟类在活动的话，对机场的安全运行是非常不利的。总之，机场环境保护既要强调环境友好，又要强调环境适航，这两个方面是不能偏颇的”。
　　对于延吉机场围界外的垃圾场，王维认为应该尽快取缔。他觉得，一来垃圾场有碍观瞻，但更主要的是垃圾场处于机场的下滑道，如果有鸟类到垃圾场觅食，飞机就有遭受鸟击的可能。“由于垃圾场距离机场较近，对于飞机在机场的安全起降存在威胁。”一旦有诸如塑料袋等垃圾被大风吹起，还可能遮蔽围界内的助航灯光，影响飞机的飞行安全。
　　王维告诉记者，根据《民用机场运行安全管理规定》，在机场净空保护区域内，机场管理机构应当采取措施，防止设置易吸引鸟类及其他动物的露天垃圾场、屠宰场、养殖场等场所。
　　在我们离开延吉的两个星期后，王大叔打来电话，特别高兴地告诉记者，“他们真正大干了一场，把垃圾清走了……”

记者采访手记：
　　带着一点儿期待、一点儿忐忑，我们踏上了这片东北的黑土地。
　　如果不是先去看了垃圾场，我们对延吉市的印象应该是完美的——干净的街道、漂亮的公园、清澈的河流，这里似乎具备了创办国家卫生城市的一切条件。但是，在我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删除不掉那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垃圾场的影子，两个完全不匹配的画面在我们采访的三天中，始终提醒着我们此行的目的。
　　在采访过程中，有几张面孔让记者记忆深刻。一张是垃圾场周边村民王大叔（化名）渴望的脸，这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守着这堆垃圾，一待就是好几年，“早前也有媒体来报道过，但都没什么效果，希望这次你们来能帮我们真正除掉这个垃圾场”。他带着我们探访养猪户，帮我们选择最好的位置拍照……忙前忙后的他只有一个心愿——尽快让家门口的这个垃圾场消失。
　　一张是延吉机场一位中层干部担忧的脸，这种担忧包含着两层含义，有对净空环境影响飞行安全的担心，也有怕垃圾场没有处理掉反而影响了机场与政府关系的忧虑。“其实政府还是很支持我们的。”但这话里总让人觉得透着那么一点两难。
　　仁坪村村委会一位村干部在面对记者时略显愤怒的脸，也让我们印象深刻，“我们和机场就是冤家”。这位村干部在记者说明来意后毫不客气地抛出这样一句话。在他看来，从机场征用土地的那时起，两家的矛盾就产生了。
　　还有一张面孔是小营镇镇长那张充满信心的脸。从见到记者开始，他就一直在向记者介绍政府将如何处理这个垃圾场，今后又将如何处理镇里的垃圾，“建好了垃圾焚烧厂，一切就都好了。机场周边没了垃圾场，净空环境自然也好了”。
　　一圈采访下来，我和同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小心翼翼。机场和政府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两者的关系。
　　在“和谐”已成为社会发展主题的今天，地方机场作为一个城市和地区发展的前沿，更需要社会各界特别是地方政府的理解、关注和支持，把机场的发展纳入当地经济社会长远发展规划中，使机场与地方经济社会都能取得协调、持续、健康、快速的发展，让“和谐”成为一个真正永恒的主题。（记者 吴丹）

延伸阅读：机场发展离不开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
　　正如中国民航大学机场环境研究中心主任、机场学院副院长王维所言，机场的环境保护有两个涵义，一是环境友好，二是环境适航。一方面，机场必须减少对周边造成过多的负面环境影响；另一方面，机场周边居民、机场所在地政府也应该支持机场的发展，使周边的环境适合飞机的运行，对生态环境进行控制，不要造成安全隐患。
　　王教授的这番话清楚地告诉我们，机场和地方政府都应为彼此创造一个和谐的生存环境而积极努力。自2004年机场完成属地化改革后，机场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机场是一个区域经济发展的“发动机”，现已成为众多地方政府领导的共识。在此次的采访中，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和延吉市的领导都表示了以上观点。为了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很多地方政府在机场的规划、设计、建设、运营以及安全管理方面给予了积极的关注和支持。然而，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并不是所有地方政府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一些地方政府对于机场的支持还只是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并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到底，地方政府应在哪些方面给予机场实际的支持呢？
　　第一，地方政府应为机场发展提供稳定的政策法规支持。政府要鼓励机场发展，就应该对机场的规划与建设、机场运营、安全管理、环境保护等方面作出相应的规定。目前，一些地方专门针对机场周边的净空保护、电磁环境保护、控制航空器噪声等方面进行了立法。比如，为了支持首都机场的发展，北京市政府在今年第67次常务会议上审议通过了《北京市民用机场净空保护区域管理若干规定》。相信这些规定的出台，会为机场的发展带来积极正面的影响。
　　第二，地方政府应重视对机场的管理。机场划归地方管理之后，地方政府的管理职责也就相应加大了。但需要指出的是，去年出台的《民用机场管理条例》已经明确规定机场是公共基础设施，因此地方政府也应当按照公共基础设施的性质对机场实施管理，考核指标也应当以社会效益、发展指标、安全和服务水平为主，以直接经济效益为辅。
　　第三，要继续加大政府投入。机场建设投资大、投资回收期长，单靠机场自身的盈利来投资设施、扩大再生产是不可能的。目前，一些中小机场所面临的最大压力是建设资金短缺和运营亏损。政府应当加大对机场的投入，保证机场健康发展，以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航空运输需要。
　　当然，在地方政府为机场创造和谐的生存环境的时候，作为机场方来说，也应把带动地方经济发展视为己任，加强与政府的沟通，主动争取地方政府的理解和支持，争取更多对自身有利的政策措施。
　　总而言之，机场与当地政府关系紧密，两者相辅相成。机场尤其是支线机场，要实现快速发展，离不开地方政府的积极支持。令人欣喜的是，从去年开始，我国支线机场发展形势喜人，支线航空市场的发展明显快于干线航空市场的发展。这其中，地方政府对于机场的支持功不可没。